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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我的碗里夹菜,夹很多,但自己并不吃,干喝了一杯。
“小冬瓜……”
“恩?”
“呵呵。”
“怎么了?”
“这么多年你一点儿也没变啊,还是像个大姑娘似的。”
“去,你倒是变得象个土匪。”
“呵呵,土匪?没错儿,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点儿像。”他对着窗户上的玻璃当镜子,照了照自己。“老白也这么说——对了,你还记得老白吧?”
“废话,肯定记得啊。”我说:“不过没联系了。高中毕业后我就考学走了,听说他也考走了,不在一个地方,这么多年也没联系。”
“他是考了一个高中中专,毕业以后就去海南了,去了也有快十年了吧?我们一直有联系。”
老白,呵呵,提到这个吝啬鬼,自然想起他那瓶竹叶青,也就想起了那个不眠之夜。
他说:“要他号码不?我这里有。”
“算了。”我说。
这么多年没联系过了,还有什么共同语言呢?更何况,老同学联系上也就无非是追忆一下过往,谈一下现在。我的现在?我根本没办法说。
我岔开话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小九吗?”
他说:“记得啊,你小舅,比你大一岁,从小一起玩儿,他不是离家出走了吗?”
我说:“他回来了,呵呵,走了二十年啊,又回来了。”
“是嘛!”他说:“那不容易。”
我说:“不过我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变什么样儿了。不过他又走了,就在家那边住了一个星期,我也不知道消息,现在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他说:“哦?真是神人哪!佩服。”
我说:“是啊。说来也怪,我今年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都碰上了。小舅有下落了,又遇到了你,真是……像做梦似的。”
他说:“你本命年?”
我说:“过了。”
他说:“人生嘛,有时候比电视剧还电视剧呢,呵呵,碰上了还不好,不想见到我啊?”
他就那样笑着,看起来憨憨的,但我知道他绝对不憨,他从来就不是个憨人。他做什么都有自己的主意,他的笑,就象那夜他撬开老白的抽屉偷那瓶酒时露出的笑容一样,纯朴中有那么些邪恶感,多么迷人的笑,据说小女孩都喜欢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笑,我,也喜欢。
我干了一杯酒,忍不住地说了句:“你送我那件大衣……现在还在我身边儿。”
他“恩”了一下,并不抬头,夹了一口菜。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一直到半夜。
夜晚还是有些凉,但炕上很暖和,整个身子也暖融融的。
然后,他说:“小时候盘腿儿坐着从不觉得累,现在真是不行了。我得伸伸腿儿。”说着把腿伸开,从炕桌底下伸了过来。
他的脚碰到我的腿上,一霎那,我眼前一黑,好像被一股风卷了出去,卷到时光隧道里,在五颜六色却又模模糊糊的光波中跌下去,这里不是餐厅也不是酒桌,我们又挤在一起靠在床头盖着同一条被子,我闻到他身上暖暖的气息,听到他神秘兮兮的腔调“我来说一段儿……”我的身子一软,抱住了他的腿。
“……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想过我?”
他不说话,隔着桌子把手伸了过来,使劲地抓住我的手。
我的头很晕,晕乎乎地看见他走了过来,一把把我抱住,我不知道怎地就倒到了他的怀里。
他说:“别说话……什么也别说……让我看看你。”
一大滴滚烫的泪,滴到我的额头上。
就这样抱着,相拥着坐在窗前。
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回去的汽车上,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夹着烟,不停把烟灰弹到车窗外面。外面的风很大,夜很黑,烟的味道和烟灰一起被卷回到车里。
然后他把车停到一处快捷酒店的门口。
他说:“就在这里休息吧,睡个好觉,明天我来结账。哦,不,你爱呆多久就呆多久,想走的时候就走,不用结账。”
听着他的话,我明白他今天不会跟我一起住在这里的了。
我真想当自己没有与他重逢,但茫茫人海中我们却再一次相遇。虽然这样的相遇通常都是新故事的开始,而我却没有了任何期冀。
开了房间,他一直把我送到房间里。
站在门口他说:“你好好休息。我得回去,今天……有些事情必须得处理,那边人还等着呢。你走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息,别结房费,我是这里的会员,经常接待客人,是年结的。”
我微笑了一下。
有些不舍的样子,他还是匆匆地走了。
我和衣躺在床上,脑子里一时静一时乱。
这时李燃的电话打了过来。
“哥,这么晚了你还在吃饭啊?”
我说:“没有,我已经吃完了,在宾馆休息。我今天不回去了,你先休息吧,别玩儿得太晚。”
“啊?……你在哪里?”
我说:“一个酒店,离我们那里挺远的。你想过来?别过来了,这么晚,注意安全。”
我不想他过来,也不在意他是否认为我是跟别人在宾馆开房。此刻的我,真的想静一静了,让我,静下来,让我的生活,简单一些,简单。
18
这一夜我关了手机,想静下来想一想。我想了很多,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为什么我活得这么累。
那是因为我不够宽容。
人生本来就是一个无法去讲道理的过程,它盘根错节纷繁复杂,从来没有所谓的公平不公平,我需要敞开胸怀去接纳它,需要脚踏实地去开创自己的未来。
我心里怀着很多怨恨,恨自己的家境不好,恨自己没钱没尊严,恨自己不够上进不够沉稳大气……与其去怨恨,为什么不去适应和规避?
还是要“建设自己”,不管面对的人和事怎样出乎意料和突如其来,我都要坚持自己的路。
而我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就是从头再来,不要依靠任何人,心里不依靠,精神物质和肉体都不要依靠。
与邢亦学的重逢是件美好的事情,至少让我知道他过得很好,我应该欣慰才是。
对于李燃,我不能心软。一定要他尽快找到工作,开始新的生活,之后,我仍是要离开 的,离开这里的一切,到另外的地方工作,呼吸全新的空气,开始全新的生活。
九点钟我离开酒店,按照邢亦学的意愿没有结账,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息。他回了信息,简单的几个字“恩,随时保持联系。”
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我们早已经被岁月分割,不会再有什么纠结。我这样想着,感觉心里轻松了许多。
搭着的士回到了住所。
小区门口,一辆大卡车堵在路上。
看样子是一辆搬家公司的卡车,车上还坐在两个搬运工。司机在大门口和门卫争论着什么。
门卫老头很倔,嘴里唠叨着:“我没听说谁家要搬,你进来干吗?告诉你这门儿绝对不给你开,你爱找谁找谁去!”
司机说:“你说你这老头怎么这么死教条呢?我都跟你说好几遍了,早晨有人打电话来说要搬家,公司派我过来的,我还骗你怎么着?”
老头说:“我们小区就这规矩,搬家公司的车想进来得有人接,要不鬼知道你们搬谁的家?你说谁打电话的,你打个电话让他下来接你不就得了。”
司机说:“没留电话,就是约九点在门口见,说下来接。你看现在都九点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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