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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素准时到来,她到来之前我已经在人工湖边的椅子上坐了15分钟,柳树刚冒新芽,原来古人用“柳如烟”来隐喻春天确实很贴切。
她憔悴了很多,衣衫有些单薄,在春风中像只无助的燕子,看到我后径直走过来,坐到我旁边。
她说:“这里可以吸烟吗?”
我掏出烟来递给她一支,自己也点燃一支。
她说:“谢谢你能来。”
寒暄与客套不必再说,直奔主题吧。
她说:“肖你有没有想过,任成刚只是个小主管,这五年多来,不仅照顾着我们母女……还给你买了房子……这正常吗?他有多少收入,能承担得起吗?”
我狐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她说得对,在这个城市,普通职员朝九晚五地折腾,养活一个家都有难度,更无可实现“左右逢源”的生活。
她说:“我这么说没别的意思,房子产权是你的,你怎么处置是你的权利,我一点也不计较。他人都进监狱了,局面闹成这样,我也有很大的责任,所以我也没脸闹什么,我根本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女人。”
我不说话,收回目光不再看她,看眼前的湖水。
她说:“家里除去赔偿别人的,已经没剩什么了。我现在带着女儿生活得很难。但我不怨别人。昨天我在清理旧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卡,递给我看。
是一张中国银行的储蓄卡,旧版,推断应该不是新办的卡。
“藏在一个工艺花瓶里了,那花瓶一般我只是擦擦表面,从没注意过里面,里面还插着绢花。”她说:“这卡不会无缘无故跑到我家里来的,一定是任成刚的。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钱,或者是有多少钱,因为我没有密码……”
“所以你来问我?”我说:“我也不知道。”
她语气有些尴尬,接着说:“我是在求你,帮帮忙,肖,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出发你想想,我的状况有多糟?真的,多少次我都不想活了,也没脸活了……可是,为了孩子,我……”
她啜泣起来,压低着声音,我有点束手无策,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她,只好抽出一张纸巾,目不斜视地递给了她。
她擦着眼泪,平静了一下情绪,说:“现在他根本不见我,也不跟我说话,要不然,我也不会来求你。真的,求求你帮个忙。如果你觉得很难为,那……如果卡里有钱,有多少我就分你一半儿……别误会,我知道你不是哪种人,可帮忙不能白帮,这是应该的。肖,你和他这么多年了,对你们之间的感情我没发言权,但是我多少了解过,《蓝宇》我也看过,我不是一个愚昧的女人,也从来不歧视……同性恋,我就是一时气不过,犯了错误……”
“就算你鄙视我也好,蔑视我也罢,你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啊,肖,你看看孩子。”说着,她掏出钱包来,把照片扯了出来,往我手里塞,“你看看,她多可爱啊,刚四岁,叫萌萌,刚开始他说起名叫任盈盈,说有侠女的味道……肖,她是他的孩子啊,你如果真的爱着他的话,能不管他孩子的死活吗?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啊……”
她又哭了起来。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结束这次谈话了,她的话没有强词夺理,没有咄咄逼人,没有什么偏激和偏见。
事发之后,她四处奔走,在法庭上也流尽了泪水,尽量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担,并且,任什么样的状况和场合,都没说一句我和任成刚的事情。
我对这个女人并不反感,甚至有些怜悯,哪怕是她引发的这次案件,从某种角度来看,她才是受害者。
是的,我可以一走了之,或者我早些离开,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可现在呢?我只能说,我试试,我尽量问出来。
她千恩万谢地去了,望着她的背影,我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我想与任成刚见面并不容易,因为我不是他的亲属,只能以他从前的同事或朋友的身份在探监日内去探视。任成刚入狱后的第三天监狱寄出了收监通知,而任成刚在会见亲属的卡片上写的是刘素和他母亲的名字。我大概了解了一下,他现在应该每个月可以与亲属会见一次,也可以有机会打电话出来,但是他从没有打电话给过我。
我想他现在刚开始适应监狱生活吧?也或者还没有适应。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沉浸在错愕和震惊之中,竟然没有去真正地替他担心和牵挂,想来确实薄情。
或许,他真的已经伤心了。
也或许,他是想就这样断了,我们之间,这段不可言说的感情与关系,原本就无法明朗和指望,现在这样的变故,也正是了断的时机。
我又打听了一下,后来干脆在一位朋友的引见下托一位律师帮忙。律师询问了我的想法,得知不过是想探视一下监狱中的朋友而已,露出了些许轻飘的笑容。他说:“小问题,你回去等我电话吧。”
他的笑多少有些刺激到了我的神经。
我想我确实是白活了三十年,没经过什么风雨波折,以至于遇到这么点儿小事就束手无策。人真是不经事便无法成长,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成长买单。
没想到第二天律师就打了电话给我,我有些意外,心想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
结果律师告诉我暂时是无法见面的,因为任成刚现在在劳动改造管教队里监管了。
劳改犯……我心里猛地痛了一下,我还以为我不会痛,“劳动改造就不能去探视了吗?不可能啊!”
他说:“当然是可以探视的……不过最近下了一个调令,他们这一批重刑犯要调到外地服刑改造。”
“外地?哪里?”我急着问。
“具体还不清楚,可能是新疆……”
“啊?!”我失声地惊叹:“不会吧?!”
他说:“这很正常,本市的监狱又不是菜市场,哪能关了得那么多犯人。任成刚是杀人犯,留他在这里干吗?新疆地广人稀,那么多劳改农场。不过转过去了也是能见面的,你去新疆……”
我大脑里几乎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说,如果决定了,监狱会给家属下通知,目前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名单里是否有任成刚也不确定,因此还是让我继续等消息。
我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家走,心里一直在想该怎么答复刘素,我毕竟答应了她要帮她。而且,我和任成刚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五年,血肉粘连的五年,哪怕我已经心生索然,突遭的变故就象刀一样一下切开了联络,那种痛还没有传递到心尖儿上,它会徐徐地蔓延。
终于有侵到心里的感觉了。
新疆,多么遥远啊……想起那个曾被向往和视为风景如画的地方,心里都会忍不住怅惘,仿佛看到风沙中弯腰弓背劳作着的任成刚。
哥……我都不敢喊这个字了。
在楼下,远远地,又看到了李燃。
见到我的影子,李燃呲牙笑了,牙齿很白,笑容很亲切。
他问:“干吗去了肖哥?”
我回了一句:“出去办点儿事情。”
他随着我一起进了电梯,在电梯里他看出我的脸色很阴沉,问:“你怎么了肖哥?不开心?”
我强打精神地回了一句:“没事儿,就是有点儿累……你没上班吗?”
他说:“我辞职了啊。”
“这么快?”我说:“不是下周吗?”
他说:“不想干就不干了,反正我都干够了,呵呵……你看,我买了什么?”他把手举起来,在我面前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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