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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来给你讲讲我的一段情感历程,我想,在讲述的过程中,可能会不能自已,眼泪肯定会打断我的思路,但是,纵使哽咽难禁,我也会一直把它讲完,你且静静坐在一旁,听我从重庆的福利院讲起。
一、我的父母曾是从内地到新疆建设兵团支边的时代青年,后来文革结束了,随着滚滚回城潮又回到了重庆老家。记忆中,我幼年时的重庆雾来得比现在浓醇。我家在歌乐山下的一条小巷子里,门口的石板路永远是湿漉漉的。现在的我对那段时光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因为在重庆只呆了一年多,父母就带着年幼的我去往广州投亲了。
一路舟车劳顿,眼看就要到广州的时候,我们搭的便车撞上了一辆拖木材的东风卡车,我的父亲母亲当场死亡。现在我还能记得起的是母亲被杉树条刺穿身体的惨烈现场。多年后,我在芬兰看见路旁闪过的笔直杉树,想起家人,我的泪水就会慢慢淌下来。
我的姑姑,我们全家前来投亲的亲姑姑收留了我,只几个月后,在重庆的小叔又把我领回了重庆。我不知道当年长辈们之间会有什么些恩怨,现在我也不想去猜度父母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重庆。年幼的还只有6岁的我就象皮球一样辗转在广州和山城之间,这样的日子在我奶奶去世之后终于结束,小叔把我送到了孤儿院。
象我这样的小朋友在院里还不在少数,每天穿的是同样的白色的确良衣服。院里的阿姨都是慈眉善眼的,还有一个抗美援朝负伤回来的伯伯每天带着我们打扫卫生。院子很大,也很旧,但是一点也不破。20几个小孩子,大的15、6岁,小的2、3岁,象我这样7岁左右的小朋友占了多数。
以前读到过幸福的家庭个个相似,不幸的家庭个个不同的话,我一直深表怀疑。幸福,是多种多样的,而不幸才是千差万别的。就如同我们20几个小朋友,哪个又是相似的呢?有父母双亡的,如我这般,有父母抛弃,如党小军党小红之类,有家庭困难实在难以养育等等。在这样的一个院子里,每个初来的小朋友都是沉默的,每个呆了一些日子的小朋友又都是早熟的。
孤儿院的围墙斑斑驳驳,青青的苔藓附着在石头上铲掉又,长了又铲。
院子里的小孩子对外边的世界大多是冷眼的。外面学校的红领巾少先队来院里学习雷锋时候,我们都站得远远的,热火朝天激情昂扬是属于外边的天空的。
我们有被安排在外面的学校念书的,可是很多又回来了不愿再出去。院子里面也可以学到知识,还可以学到很多乐器,所以外边纵然热闹,也无法让人眷恋。现在我想来,是不是每一张温和的面孔下面都有着一颗冰冷的心呢?正如我这样,16岁的自己生着一张轮廓清晰,好看温和的脸,有着1米77的颀长身材,可是面孔下面呢?热情的心早已远离了花季少年的生活。
院子里的日子一年,又一年。
我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人,我想了一下原因,外貌上的优势和乖顺的性格应该是阿姨们格外喜欢我的最重要的原因。我不象那些日常一起玩耍的伙伴们成天阴沉着脸,被沉重的身世抑郁得不得开心颜。
从7岁到16岁,这十年中,我受到了格外的宠爱。也因为这格外的宠爱,使我看上去心智比伙伴们更健康更阳光。但是,只有自己深深地知道,表象上的所有,终归会归于表象。内心的不平静,不甘心终究会才是本性。
16岁以后,我小叔把我接了出来。我憧憬过的成人生活就这样乍然来到。少年人的天性是关不住的。我对重庆的亲戚没有什么感情,所以离开小叔家独立生活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成天在街上游荡,和我一样无家可归或有家不归的少年郎们过着叫嚣呼东西,隳突呼南北的日子,没有刻意想过将来。将来,是一件很遥远而遥不可及的东西。内心孤寂得无法克制的时候,望着朝天门下远去的长江,我会想着已记不太起的父母的样子。重庆寒冷的冬夜,我瑟瑟的时候,又有谁能想起自己来呢?
就是这样的寒冷冬夜,他将我拎了去他家,给我热水,给我暖衣,我始终认为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他那时也不过22岁,刚从大学毕业不久,分配在政府工作。他犹豫着向我走来,问我为何这么阴冷还穿着薄薄的衣裳,我告诉他,我没有太多衣服穿。他就说,你父母呢。我低下头,轻轻地回答,死了,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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