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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我心里闷得象是压满了积雨云,翻滚着黑雾与阴霾。
“哥啊,你真的想好了?”我用力压着自己胸口的那些愤懑,“你的意思是,把这张卡给我以后,就再也不来了,对吗?”
“恩。”他轻轻地应着。
“为什么?!”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大声地说:“你告诉我为什么?任成刚,我的哥!是我错了还是你错了?还是我们都没错?!现在是你老婆也有了外遇,关我们什么事儿啊?!……啊?……你就算在外面跟别的男人也有事儿,就当你没说过我没听到过,也犯不着这样儿吧?你是不是觉得……你觉得我也不可靠是吗?没有,真的没有!我今天下午是去参加了一个酒会,不过是好玩的,没任何猫腻!这些年来我都没有,一个也没有。不信你去查记录,查我的QQ我邮箱,你翻我手机通讯录,去啊!……五年了,五年了啊,都这么久了,你……”
他突然从沙发上跌坐到了地上,挣扎着又坐回,用力地挥了挥手。
“你别说了。我们今天一定要分手。从此以后,我和你,再没有任何关系。”
“不!我不!!”
我抓起旁边的沙发靠垫狠狠地向他头上砸去,他躲也没躲。
我感觉自己的嘴唇在抖,不,是全身都在发抖。
怎么可以这样呢?说分就分?!
我从来就没计划过要分手,上个星期在他去海南出差之前,我们还计划着买车,他还带着我去看车,我们还有说有笑地计划着以后的日子……就是昨天,昨天下午,我们还在床上死去活来,互相亲吻得像是接吻鱼一样缠绵,怎么说变就变呢?这么快?比寒流来得都快?!任成刚,你到底要干什么?考验我吗?折磨我吗?你变态了,你一定是变态了,你老婆给你戴了绿帽子,你无处发泄,所以到我这里来虐待我,来寻求平衡?!
我想不通,我一步窜进厨房,想找什么东西砸掉,想干脆把煤气放出来熏死自己算了。可是我转了一圈儿,什么都没找到。我用水龙头洗了一把脸再出来,已经想好了,一定要跟他好好谈谈。
他已经躺在沙发上了,用沙发垫子遮住了脸。
我怒气又上来了,一把打开顶灯,还觉得不够亮,又把台灯落地灯壁灯全打开。
你折腾累了想睡?不可以,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呢!
但是,我突然愣住了。
我看不见他的脸,但看见的他的手,手指很白,惨白,上面还粘着斑斑血迹。
再仔细看,才发现,他的胸口也都是血,血迹一直顺着沙发滴到地板上……他受伤了?
我的腿一软,只感觉空气稀薄起来,心扑通扑通地跳。
他拿开盖着脸的沙发垫子,扶着沙发扶手坐了起来,“叫你别开灯……我真的好累,好想休息一下……亲爱的,我们真的要分手了……”
“哥?!你这是咋啦?!”
我一下子扑过去,扯他的衣服,才发现他怀里都是血。
“你受伤啦?伤哪儿啦?!这是怎么搞的啊!!”
我束手无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好容易想起来要拿纱布来包扎,可是家里根本没准备这些东西。他是伤哪儿了呢?怎么伤的?不行,得去医院!
我拿起电话拨120,却被他一把抢了过来。
他说:“别闹……别闹了。我真的好累……明天,从这里出去……你不要对任何人说你认识我……我……我杀了人……”
08
凌晨两点,任成刚被送到医院急救。
我不知道他到底伤到了哪里,但我知道是谁伤了他,是他那个婚姻之外我之外的人,叫小熊。
小熊是某夜店里最为抢手的少爷,据说他长得非常帅,身材堪比国际名模。而且他左右逢源,男宾女客只要给钱就来者不拒。
但是他已经再也无法展现自己的百般风情了,他确实死了,死在和任成刚的搏斗中。
原来,和刘素保持着婚外恋关系的不是别人,正是小熊。
这是多么荒唐离奇的事情啊,生活确实比电视剧精彩。任成刚一直以为娴熟顾家的老婆刘素其实不仅在外寻欢还包养着小白脸,而这个小白脸竟然是跟他偶尔云雨的地下情人……这个世界乱了,真的乱了,妖孽一般,他撞见他和她在床上翻滚,然后他和他拿着刀继续在床上翻滚,然后他捅了他三刀他刺了他五刀,最后一个死了,一个锒铛入狱。
但是,留下了我。
一个重获自由的我。
一个自此后,不再相信爱情,不再对男人女人报有任何希望的渺小的我。
半年后,我卖掉了房子——谢天谢地,一切发生在经济危机之前,买二手房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他们只对环境、采光、价钱感兴趣,并不关心此房此前发生过何等故事。
六个半月后,我的辞职报告批复下来,我知道我有两种选择,一是回到我和小舅共同厌弃过的家乡,一是继续漂泊。
或许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经历这样的时候,茫然地,没有方向的感觉。我常想,我确实不是一个大气的男人,我根本做不到不去被周遭的变故所影响。我羡慕那些事业型的人,他们他们的目标,有为自己目标去努力的信心,有承受一切因追求而遭受压力和挫折的准备。而我,什么都没有。
这段迷惘的时间大概持续了一个多月。我关掉手机不再上网,每天睡在出租房的沙发床上,不分晨昏,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想法。饿了就泡一盒方便面,渴了就打开冰箱拿矿泉水。那正是春风劲刮的时候,我每天都从窗户里往外看,窗前那棵杨树从枝叶凋零正在冬眠,我想,我就像那棵树一样,是不是死了?
但是没有,某天我突然发现枝条上冒出一点新绿。
我惊奇地推开窗仔细地看着,那是一片小小的叶子,那么嫩,那么弱,被冷风吹得好像即可就会碎掉一样。
但是那叶子越长越大,不几天功夫便已经有了规则的形状。是啊,最终它一定会成为一片完美的叶子,为这棵树的生长而努力汲取阳光,然后风华正茂,然后完成使命而在金秋的灿烂阳光下飘然落去……就是这样的无数片叶子,叠加着拥挤着形成这棵春华秋实的树,这是多么美好的过程啊。
而我呢?我的人生路还有那么长的时间。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近三十年,活得那样狭隘自闭,死死地抱着一丁点儿的希望而挣扎着,都不曾想过要“建设自己”。
不行,我得自救,我一定要救我自己。
3月15日是被称为“消费者维权日”的日子,我满脸胡茬地出了门,找到一家住所附近的美发沙龙,一进门,服务生极度热情地迎了上来,问我是理发还是洗头,我哼了一声问:“刮胡子吗?”
他愣了一下,打量着我,有些迟疑地说:“先生,我还以为您是故意留的呢……我们这里不刮胡子,不过,您的胡子挺酷的啊,刮掉干吗……”
他还没说完,一个理发师走了过来,笑着说:“我们这里没有刮胡子的服务项目,不过今天是3?15,我正好也带了刀过来,给您刮刮吧。”
之后我静静地平躺在洗发床上,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刮起了胡子。
有种很享受的感觉。很多时候我觉得刮胡子是一种极其信任的行为,因为那刀是如此的锋利,稍微不小心就会把人割伤,而且,人都是那样地注重自己的脸,刮胡子是最简单直接的美容,因此不得不说它是重要的,交给别人来完成,自然是种信任。
我闭着眼睛,听着剃刀掠过胡茬的声音,感觉冰冷而锋利的刀锋软软触及皮肤的温度,一寸寸推进着,脑子里又浮现起我给任成刚刮胡子的情景。
我们刚在一起不久,感觉正浓的时候,一起起床一起睡觉一起洗澡,他喜欢我给他刮胡子。但我总是不小心,经常会见了血,他就笑笑说没关系,之后贴块创可贴在下巴上。
那时候我经常想,一定要练得熟熟的,象变魔术那样,一张毛茸茸土匪似的脸进去,三下五除二出来就是一张光洁柔嫩的天使的脸。
但那毕竟是技术活,终究是没练出来。在一次他参加重要会议前因我的失误而贴了两条创口贴而被人窃笑之后,他再也不用我刮胡子了,我也乐得清闲……想来,我们之间的情趣也就是这样在点滴之中丢失的。
既然丢了,也就不再找了吧。
凡事都有个过程,过了那个阶段,即使条件充足,也未必有那个心情了。
我睁开眼睛,已经刮好了。
理完发后,对着镜子看自己,我脑海里冒出一个不大厚道的词儿,“风韵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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