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我们可能要换单位了。”
他说得没错,春节刚一过,我和他就同时接到了调令,他调到集团军组织处任副处长,我调到宣传处任干事。虽然都是平调,但从团机关直接跃过师一级到军机关,在我们团还是首例;况且,我还是他的干事,他也还是我的领导。
那天,我在宿舍收拾东西时,林干事忽然进来了,他看着我,漫不经心地说:“怎样,你的老乡还是帮了你吧?”
我望着他,笑着说:“只能说,我们是互相帮助。”
林干事在床中间的空地上来回走着,俨然在思索着什么问题,他的频率越来越快,而后忽然冒出一句:“你和主任的
关系太密切了吧?”
我一怔,手上的一摞书掉在地上,我慌忙弯下腰去捡书,难道他察觉出什么了?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掩饰着内心的不安:“你什么意思?我不大明白。”
“真不明白?”林干事也弯下腰,直视着我的眼睛,说:“那天给首长汇报,你的那篇即兴演讲实在是太精彩了,那种感情……那种感情让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确实是我的真情实感。”我瞪着他,说:“如果你在火海里遭遇一下,你也会有这种感觉的。”
“或者是吧。但你后面的演说中,就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了,你那分明是在领导面前给主任说好话,甚至说得都有些肉麻了吧?”
“他是我的领导,我为领导说两句公道话,这有错吗?”
“就算这两点都可以解释通,但你最近夜里总是神秘的失踪,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林干事微皱着眉头,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
“我去我们老连队了。”我没好气的回答。
“我问过你们老连队的连长和指导员,他们说你根本一次也没在那里过过夜。”
“你——”
“你在主任屋子里!”林干事以一种肯定的口吻说。
“是!我是在他屋子里,我们在讨论问题,不行吗?”
“当然可以。”林干事似笑非笑地说:“讨论一夜的问题,直到第二天黎明。”
“林德辉,你什么意思?”终于,我按耐不住内心的火气,大声质问道:“你干吗对我和主任的事这么感兴趣?”
“并不是我感兴趣,只是我想证实一下我的猜测罢了。”林干事望着我,冷笑了一声说:“我本以为那种靠肉体得到好处的事只会在
男人和女人之间发生,事实看来,
男人和
男人之间也可能有。”
“你这是在污蔑!”我感到满腔的怒火在心中燃烧,没想到朝夕相处的同事竟然是如此卑鄙!
“污蔑?”林干事望着我,一副很坚定的样子说:“我只不过是在说一个事实罢了。高峰,你做的那些事,太恶心了!如果让上面知道,你根本就不可能调到军机关的!”
忽然间,我脑子里想起林德辉以前和我提过他想调到军部的事情,我恍然大悟地说道:“噢,原来,你是在嫉妒我顶替了你去军机关?”
“那不是嫉妒,而是气愤!”林干事用一种厌恶的口气说道:“我表哥胡副政委帮我争取军机关的这个名额已经有快半年了,这个指标本来是下给我的,但却让你给占了,你凭什么?还不是凭——”
“好!我告诉你!”我指着他的鼻子一句一字的说:“我和主任是兄弟,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最纯洁的兄弟感情!这点谁也别想猜忌和改变!如果你不服气,你尽可以去嫉妒好了!”说罢,我头也不回地走出宿舍。
主任说:没想到在组织处刚一上任,就遇到了一个考验!
到集团军上任后的第二天,政治部李主任让我跟着他带队到军下属的一个旅考察班子建设,我让小高也跟着去。
在车上,我看了看日程表,先是听取旅常委的汇报,而后深入部队检查,找一些干部战士召开座谈会,都是老俗套的东西,这样的考察,根本就查不出什么真正的东西。
在他们的旅党委会议室里,旅政委做了一份汇报,汇报材料很明显地只报喜不报忧愁,长篇大论地讲了一大堆成绩后,在结尾处简单的点了点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我并没有认真听进去多少,而是看到一个另人费解的细节,当政委一提到政治工作方面的成绩时,他们的旅长就不住的用眼往窗外瞟,一副不屑的表情——政委和旅长之间,是不是有矛盾?
听完汇报,李主任让我带着检查组下部队检查。走出会议室,我没有直接到基层,而是悄悄告诉小高,让他去找他的同学聊聊天,主要是了解一下旅长和政委之间的
关系。
我一个人走进他们的作训科办公室,望着桌子上摆放的很整齐的迎检资料,我并没有拿起来看,我对作训科科长说:“把你们科近期处理的一些文件拿来,我看看。”
作训科长连忙拿出一叠文件来,我一一翻看着,看着看着,我就笑了,我对作训科长说:“你们政委和旅长的批示怎么这么不一样啊?你看这个,政委批示是要出动一个连,旅长却又批着要出动一个营,到底是谁说了算啊?”
作训科长吞吞吐吐地说:“当然……当然是旅长他说了算啊,他……他主管训练工作。”
“这么说,如果是政治部门口上的活,就是政委说了算了?”
“是的。”作训科长刚说完这句话,就一脸后悔的表情,我笑笑,对他说:“都这么多年了,他们俩到现在还不和?”
他看看我,而后放心地说:“他们俩人现在好多了,至少不公开在下属面前吵架了。”
我暗自想到,看来这个常委班子存在的问题还真不少!
等小高他们检查回来,更加证明了我的猜想。小高从他同学那里了解到,他们这个班子虽然面上和气,但主要领导之间有很深的隔阂和矛盾,旅长和政委各有自己的一拔人,工作中勾心斗角,互不买帐。
临近中午,检查组和所有的旅常委都集合在旅部的会议室里,进行一下总结讲评。
就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李主任竟然让我做讲评指示!工作组里除了李主任外,职务最高的就是我,虽然以前大会小会中也经常做些指示性的讲话,但那些听众基本上都是些营连级干部,而这次却要给副师级干部做讲评,很明显,这是主任想看看我的能力水平。
我简单的理了理思路,而后便说道:“我们这次来考察,主要是考察班子建设情况的。在刚刚的汇报中,我注意到,旅长似乎对政委的汇报不怎么满意。后来我去机关几个办公室里转了转,看了看两位在文件上的批示,又发现了一些不和谐的音符,等我们的检查组带来从基层了解到的情况后,我就可以肯定:二位
关系不和。如果一个班子的两个主管
关系有问题,那么再考察别的工作就没有意义了。”
旅长和政委的表情一下不自然起来,看得出来,我说中了他们的要害。我接着说道:“一个班子的规律往往是这样的,第一年配合,第二年产生矛盾,第三年翻脸,第四年上级调整。咱们旅这一级班子,应该是一个整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形象地讲,一个班子两个主官是两强,越是两强越要警惕不团结。但我历来都认为两强不和起码比两弱不和要强。朱苏进用钢锯来比喻班子:两条钢锯,拼合好了,是一块钢板。拼合不好,每个尖都顶着齿尖,就成了打火机。最高明的拼法,是背靠背,齿牙统统对外,既是钢板,又是刃锯。这是最佳状态。一致对外嘛。搞好团结最重要的一条是什么?我认为是宽容。宽容是美德中的美德。”
这时,我看见李主任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欣赏和鼓励,我接着说:“有人曾总结当主官的三条经验,一是抓脑子,占领精神制高点。二是抓心灵,关心下属的级别待遇,老婆孩子。三是抓睾丸。”
这时,我听到几个人轻微的笑声,我也笑着说:“大家不要笑,这个抓睾丸,意思是抓他最见不得人的东西。丑事一件也不放过。人身的三个部位,脑袋心灵睾丸,不可偏废。前两条还行,后一条就不宽厚了,失之刻薄。人要给别人留出路。只有给别人留出路,才能给自己留出路。我曾经在内蒙古边防团代职一年,在那里,沙漠是很难穿行的,人们便在通道上插上路标,每一个走过的人,都要把路标往上拔一拔,以免被流沙淹没。有一天,一个过路的旅行者走进沙漠,人们把规矩告诉他,但当他面对茫茫沙海时,十分疲惫,他觉得,我就是走这么一趟,再也不会回来,淹没就淹没吧,就没有顺手把路标拔一拔。但他走到沙漠深处时,蓦地起了沙尘暴,前面不可能走了,他便折返,可是流沙已经把路标掩埋,结果他再也走不出沙漠,最后死在大漠中。如果当初照人们的劝告做,即使没有进路,还有一条退路,这个事情告诉我们一个道理:给别人留路,就是给自己留路。”
旅长和政委都红了脸,李主任却带头鼓起掌来,看得出来,他很满意我的讲评。
从这个旅回来后,李主任将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他笑着对我说“以前只是听说肖东革主任是个敢较真碰硬的人,今天才发现,确实不简单。”
我微微笑笑,说:“李主任过奖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个旅班子不和,但故意没跟你说,而是让你去发现,看看你敢讲不敢讲。”李主任点了一根烟,慢悠悠地抽了一口,说道:“这样看来,你不但有魄力去点问题,而且讲得也非常到位,思路清晰,主题鲜明,还不失文才!不错,挑你来当这个副处长,没看走眼!”
我忙说:“谢谢主任夸奖,以后还得多向您学习!”
“但是,肖主任,我也稍稍提醒你一下,做官也不可棱角过于明显。”淡蓝色的烟雾下,李主任一副变幻莫测的表情:“这样的话,早晚要吃亏的。”
干事说:来到军机关已经快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里,我渐渐地适应了大机关的慢步调工作和高频率检查。林德辉也终于如愿以偿地调到了军机关,并且分到了组织处。自从那天下午的事发生以后,我和他再没有说过话。现在他和主任在一个处,这多少让我有些担心他还会继续追查我和主任的
关系。虽然我现在和肖主任不在一个办公室里,但我们每天都可以打照面,下班后我也可以到他宿舍里去找他。他家不在军机关驻地,这反而给了他更多的自由时间。
现在,我越来越喜欢这个
男人了,他的一举一动都透射出一个成熟
男人的魅力,在政治部,他受到了李主任的青睐和重用,他终于可以一展自己的才华和能力了。我听干部处的李处长私下里说,今年6月份机关调整,组织处处长可能调到军区,那么,肖主任就是最合适的接处长的人选了!
那天下午,我在他的办公室里看到一篇到基层的调研方案,我笑着说:“不错,这么多单位,又可以免费旅游一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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