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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冬冬是我从高一就开始的同桌。
杀过了全军万马,我以超出标准分数线70分的高分闯进了市一中(据说是国家重点),颇为趾高气扬,一开始我看不起很土气的冬冬,他是从贾汪煤矿(本市的一个郊区)考来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比我的考分还多个十几分。连续几次考试我都输给了他,渐渐的我对他没那么反感,但是也并没有刮目相看,我从小就不会佩服学习比我好的人。
卖弄文字的人一般都高傲而且敏感,我就是这样。纯朴的冬冬明显感觉到了这一点,他语文和英语不好,数理化惊人天赋,我的作文常常是老师推广的范文,偶尔在校报上发一些英文的小文章,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欣赏,可是由于我的淡漠,他是有忙就帮,平时也是淡淡的,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也就是这样。
倒是后面的女生和冬冬处得火热,那个女生长得像只猫,脾气比较暴烈,属于动不动给你后背一记天马流星的人物,我们一般都叫她老猫。两个人经常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物理难题,而我那时候飞掉了总是对我嘤嘤哭泣的初中女友,正在疯狂地浏览温氏武侠。
冬冬住校,每个周末回家,老猫虽然家住市内,后来也去住校,熟悉了才知道老猫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去世了。我每每看到冬冬和老猫在一起,就会想,冬冬还真是有同情心呢。
其实那个时候很难说是什么样子的感情,他和她之间,经不起时间的推敲。我至今也记不起来从何时开始,我对冬冬有了那种超出一般的好感。他不帅,脸红红,头发黄黄;个子不高,声音不性感;唱歌走掉,不会写作文;行为中有些郊区人的拘谨。似乎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吸引点,可是我还是那么疯狂地爱上,甚至改变了我的一生。
以至于今时今日,每年的冬至,我都会想着给他一点电话,不管这多么远的天涯。
不可否认,十五六岁的少年,终日的相守,如果有些相互感动的机会,总是会滋生出一些朦胧而且美好的情感。我和冬冬,虽然不甚默契,但也是如此。
开学连续几次物理考试都不甚如意,我从独孤不败的笑傲千山陡然跌落深谷,心里特别苦闷,冬冬明显看出了我的郁闷,主动给我讲解物理题。正是因为有他,我今日才能在理科的道路上发展。
有一首歌唱道: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我想那个时候,是冬冬改变了我,世界离我太远,冬冬离我最近。
那些有夕阳的下午,冬冬总是靠在我身边给我讲题,我的耳边有他的呼吸,温暖而且柔和,有时候我会恍惚起来,但是不会脸红,有时候他会伸出手来环抱住我,沙沙沙地在纸上画图,我回头看他,总是红红的笑脸,淳朴而真切的笑容。我至今无法解释为什么会爱上一个男孩子,可是那幅记忆的画面总是那么鲜明而且深刻。
有段时间,我坐在外面的座位,冬冬的座位靠窗,有时不知道为了什么赌气,我不喜起身让他,他不得不从背后跨过我的凳子。有天,他不知道为什么在一条腿跨过我凳子之后,没有过去,就那样坐在我的身后,我听见背后的老猫嘻嘻地笑,冬冬紧紧地坐在我身后,一张小小的凳子,似乎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在顶我的*,冬冬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不觉间伸出手臂抱住了我,我当时不知道是喜欢还是厌恶,静止的思想和时间,一直保存到现在。
我的体育那时候不好,长跑1000米是要命的考试。记得很清楚,那次1000米考试,我拼命跑出了3分18秒,跑下来之后,天晕地转,糊里糊涂中不知道是谁把我驾到校医务室,一杯葡萄糖水灌下去,我张开眼睛,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是冬冬红扑扑关切而真实的面容,阳光的光柱扫过他黑黑的眉毛,他的眼睛明亮无比,看到我醒来,他才开心地笑:你好了,小刀。
我想从那时那刻开始,我就可能爱上了他(虽然我没有觉察到)。我们的一生中,也许只要一分一秒一时一刻,就已经足够坠入爱河。反正从那天起,我开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开始在同学聚会的时候伙着他,开始在文章里出现他的影子,开始比较他送给我和老猫的生日礼物。我非常懊悔于自己那种无知的城市人的傲慢,我曾经轻视过我的冬冬,因为他乡下口音种种农村习惯,可是在爱情里我长大了,我知道对任何人和任何事的尊重,不要随便轻视,不要随便否定,你丢弃的,也许是最珍贵的乌金。
最要命的是,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爱上了冬冬这个男孩子,我还以为是自小的孤独,我需要的是那种手足兄弟情,我并不知道那种连心连肺的牵挂就是爱情的前奏。即使我知道在爱,我也不会知道我们的爱情会被冠上同性恋的专名,我觉得那是自然而然的感情,就是很正常的一个人爱另一个人,为什么要有特别的称呼。
我一直不喜欢这个称呼。我们就是爱,坦坦荡荡的爱。
那一天终于来了。
是元旦的前夜,学校放假,冬冬要回贾汪家中,特地邀请我和他同行,开玩笑说:你总要见见你的公公婆婆。被我一通飞拳打得小脸更红。我请示了妈妈,成行,从此改变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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