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
德国古典哲学创始人康德在致玛丽娅。冯。赫伯特小姐的信中有这样一句话:“……人固有一种不真诚的本性,它限制了那种襟怀坦白的特性。这种互相倾诉心声的障碍,这种私下的不信任,这种矜持,使人们甚至在与知心朋友的最真挚的交往中,就其一部分思想来说必然也是孤独的、自身封闭的。……友谊还是为有教养的灵魂所向往的,但它只能产生于襟怀坦白的品质。”
阳阳的思想原本就是孤独的,自身封闭的,他究竟还隐瞒着多少事,还要隐瞒多久?这些都让心存疑虑。那晚阳阳和我回到家,没等我开口,他就哭了:“阿力,我错了,我不应该骗你。”我的怒火一下迸发出来:“阳阳,同性爱和异性爱是不同的,同性爱不受法律的保护和约束,没有纯粹的爱情,只能靠自觉和友谊来维系这种爱情,而我们之间,缺少的正是这种自觉和友谊。”
阳阳低着头,用手掌紧紧地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阿力,你承诺过买玫瑰花给我的,可是你做到了吗?我想读书,我喜欢玩电玩,你却要我去工作,那天晚上在浴室,我紧紧地抱着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看见我沾满泪水的脸,可我的泪水还是流了下来。因为爱你,我只能这样选择。可是,你为爱付出了什么……”
阳阳的哭述让我寒心,在我听起来,从他口中说出的“爱你”两个字是那么的虚伪,那么值得玩味,又是那么的自欺欺人。我的怒火重新被点燃了,气急败坏地拉住他的手,不顾一切地冲向门外。阳阳惊惶失措,拼命挣扎着把手抽脱出来。我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要花吗?今晚就和你去买,明天你拿着花儿回去,我不要你这种貌合神离的爱。”阳阳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不敢再说话。
深秋的晚上,夜色昏黑,风吹在身上,已有几分寒意。摩托车呼啸着驶过人民路、龙城路、迎宾路,街上行人寥寥无几,除了几间蛋糕店和甜品店门口还透着幽幽的光亮,能依稀听见从甜品店里传出的谈笑声,别的店铺早已关了门。阳阳坐在后面,双手拢紧衬衣,全身开始瑟瑟发抖,他哀求着说:“阿力,不要这样,我们回家吧。”我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路过沿江路的大排档时,我意外地发现一个卖玫瑰的女孩。女孩十一、二岁,看起来身体瘦弱,眼睛却很机灵,见我稍有停顿,跑了上来:“叔叔,买花送朋友吧?”我说:“你手上拿了几株,我全买了。”女孩数了起来,一株,两株……一共是十一株,女孩收了钱,高兴地向我挥挥手:“叔叔,谢谢你们,祝你们玩得快乐。”
也许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也许是了却了一柱心事,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晚上我睡得很踏实。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漆黑的晚上,一个看不清人样的黑影拿着尖刀追杀我,我拼命往前跑,跑啊跑啊,来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教堂前。追杀我的黑影不见了,教堂门口却有一个貌似阳阳的年轻人。我对年轻人说,我们结婚吧。年轻人没有说话,只是温驯地点点头。进到教堂,我和年轻人都换了一套服装,我穿的是黑色燕尾服,年轻人穿的是白色西服,在悠扬的《婚礼进行曲》中,我和年轻人手牵着手,款款步上讲台。白发主教在我们身后大声叫喊:“这是个伟大的历史时刻。”我却在偷看身旁的年轻人,一想到两个男人站在讲台的中央要宣布结婚,还要相互接吻,我忍不住笑了。年轻人看着我的失态,哭了:“阿力,要离开你了,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我舍不得你啊……”我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年轻人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睁开眼睛,只见阳阳左肘支起上身,右手放在我的胸前,眼里闪动着泪光喃喃地说:“阿力,我不想走,求你原谅我,我一定改……”梦中,年轻人说的话原来是阳阳说的,怪不知那声音那么熟悉。阳阳的泪水掉落到我的脸上,我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阳阳没有走,天亮时他发烧了。
林东从乡镇出来,本想约我去广州进购一些医疗器械,一看阳阳那烫得红扑扑的脸蛋,也慌了手脚,他用随身带着的温度计测了阳阳的体温,39。4度。“要送医院了。”林东说。我背上阳阳,对林东说:“真不巧,今天不能陪你去广州了。”林东说:“先送阳阳去医院吧,去广州的事改天再说。”
急诊科临时输液室人满为患,医生先为阳阳打一针退烧针,然后吊了两瓶输液,阳阳的气色才渐渐恢复过来。“阿力,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要我回去。”阳阳睁开眼睛,气魄明显还很虚弱。我把食指放在嘴中间,示意他不要说话,去药房取了药回来。“能走吗?”我扶着他的手臂问。阳阳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脚步蹒跚地和我走出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