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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27 14:02(八)
可以想象,回到家,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开始几天,我几乎每天都处于失眠状态,不思茶饭。妈妈以为我是因为那次历险落下了病根,很是着急,还给我看了中医,抓了药。本来我历险的事不想告诉妈妈,可多嘴的哥早就写信告诉了妈妈,还叫妈妈好好管教我。要不是这次去山里偶遇到了时雨哥,来哥哥家还真是无聊。
不上课的时候,我喜欢到松花江边上去看江水,因为我相信,响水河是和松花江相通的,上游奔流下来的江水里也一定含有我日思夜想的响河水。
当时,他们那里很少有私人电话,哥哥和家里联系也得通过信件或是到林场打电话。我的心情直到时雨给我回的第一封信才开始平稳。他的回信也没什么特别的,没有我想看到的,比如他想我了,想的很难受之类的话,只是问我过的好吗?学习怎么样了,要好好努力,不要让他失望等等。接下来的日子就这么周而复始的过了近一年,不过,我在这一年里还真是拼命了。
第二年高考,果然没让大家失望,我考上了北京交通大学建筑系。报考这个专业也是因为时雨哥的缘故,他曾经和我说过,他喜欢建筑,他很喜欢城里的高楼大厦,将来他也要干这个行业。本来妈妈想让我报考哈工大,那样离家近些,也好照顾我,但时雨说我应该多出去见见世面,说北京是他梦寐以求想去的地方。他想去的地方,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
转眼间,过了两年,我已经上到大三了。这期间,我和时雨一直保持着半个月通一回信的规律,有的同学都在开始准备考研了,我当然也在做着准备。这时发生了一件大事彻底的改变了我的全部计划,甚至是我的人生。
从上大三的五月份开始,我突然再也收不到时雨的来信了。我很焦急,连着给他写了十几封信,但都石沉大海,一点回音也没有。我只好写信给我哥,但他也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都快急疯了,学习也没心思,好不容易盼到了七月放了暑假,急忙赶回了哈尔滨的家中。在家里,我偶然看到了哥写给妈妈的信,才叫我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哥信中说,时雨哥家出大事了,小霞和几个姐妹去山里采山货,不小心,从崖上摔下来死了,她妈妈听说后,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信里还嘱咐妈,不要把这事告诉我,说是时雨嘱咐的,怕我知道会影响学业。这消息对我来说简直就是青天霹雳,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样的事会摊到时雨哥的头上,看完后,信纸已经被我的泪水给湿透了。第二天,我急匆匆的赶往山里,来到哥家,迎接我的却是时雨的那条小狗。
哥嫂对我的到来并没有感到惊讶,哥叹着气,嫂子流着泪。我一句话没说,回身就要往时雨家跑,哥把我叫住了:“思雨,你不要去了,你时雨哥不在家。”我停下脚步带着哭腔问:“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时雨哥他去哪了?”哥说:“四弟,你坐下,我慢慢和你说,哎,从打你小霞嫂子走后,他就每天喝酒,人也瘦的不行,我们也劝不动,等两个白事都办完了,没过几天他就走了”说完,从衣柜里拿出来一封信放在我的手上:“他说,你听到信后肯定马上就要来,叫我把信交给你。”我接过信,走出家门,来到响水河边,坐在我和时雨一起坐过的石头上,把信打开。
我记得,时雨哥的字写得很漂亮,比我写的字好多了,我回信没少夸他。但这封信,写的却很潦草,字也不多。
“思雨兄弟: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这里了,人这辈子真是说不清要遇到什么事情。对不起,这事没告诉你,怕你分心,你也不要怪你哥嫂,是我让他们对你隐瞒的。咱哥俩在一起的时候,我曾经对你说过,我不会永远都在大山里生活的,我早晚会走出去的,可我没想到,我是以这样的方式走的。小霞对我很好,她也知道我的心思,结婚三四年也没生个娃,她觉得很对不起我,她和我说过,等把她妈侍侯没了,一定成全我的心愿。可我没成想,她是这么成全我的,一句话也没留下。我觉得要是我没这个想法,也许她就不会死了,现在我感到,好象是我害死她的。我很痛苦,不过已经这样了,又能怎么办啊。我走了,以后,我要按我自己想的方式活着。至于兄弟你,在哥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亲兄弟,但你的前程是你最应该珍惜的,我更希望你有个好前程啊,你对我的好,对我的感情我都知道,可你,一定要听我的劝,不要把心放在我一个人的身上。你有妈妈,哥哥,将来你还会有自己的家。你要为他们着想,你老大不小了,该懂事了。我——你就不要耽心了,我一个人,走到哪都是家,饿不着我的,我会永远向山神爷祈祷你一切都好,现在,你要把心收回来,好好上完大学,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
——哥马时雨。“
我愣愣的呆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响水河的水还是那样的流淌不息,这里,是我和时雨哥来的最多的地方,我们在这里网鱼,在这里洗澡,在这里天南地北的聊天,在这里,他第一次吻了我……这里留下了我和他太多太多的故事,但一切都已是物逝人非,原来好听的流水声,现在也好象变成了低鸣的哀乐。看着河对面的森林和低矮的天空,我觉得,我的心在哭泣,在流血……
我来到了时雨的家,那个盛载了我和时雨那么多欢乐的家。看着屋里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屋里的东西和原来一样,好象主人刚出去,一会儿就回来的样子。这时门开了,栓子走了进来。挨着我坐下,我们对视了一会,然后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晚上,我和栓子住在了时雨哥的家,不,现在应该说是栓子的家了。栓子告诉我,时雨走的时候把家留给了他,他想让栓子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栓子说:“那年送你走,时雨哥在你上车的地方一个人站了很久,回来后,把我和刚子找来喝酒,我从没看见他那样喝酒,一边喝,一边流泪,象疯了一样,也不吃菜,连喝了三瓶,而平时他高兴时顶多也就喝一瓶。把我和刚子都吓坏了。然后在家病了三天才起炕,以后很长时间都闷闷不乐的,还和小霞嫂子吵过几次架,那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我默默的听着,怪不得他在留给我的信中说对不起小霞,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山里汉子,他对他的朋友和亲人都会无保留的付出,在其他人面前,亲情,友情,爱情,他分得很清,可当他面对着我时,这几种感情却总是纠结在一起,理不开,剪不断,可能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对我到底是哪种感情。我的出现,让他在感情上产生了困惑,搅乱了他的生活。当他痛苦的无法理清时,只好选择了逃避,选择了离开大家,离开了我。
盖着时雨哥的被子,我努力想嗅到他身体的气味,可一点也没闻到,还没有在大车店时有感觉,那时至少有他留给我的那个馒头,现在我真的觉得,时雨哥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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