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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你不是本地人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本地人?
他的声音很健,尾音带点沙哑。说起话来,小心翼翼的,给我的感觉很稳重。像个老实人。
也许他也正在心里揣测着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估计他在旁边观察我一会儿了,然后才过来和我说话的。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萍水相逢,聊聊也无妨,就算他是便衣,又能把我怎么样。
听你的口音就觉得你不是的。你是哪的?
我是哪的重要吗?我不是本地人,是来这里出差的。晚上没事,和朋友出来转转。话到嘴边,我忽然说了句谎话。我还是没告诉他我是哪里的。
哦,会呆很久吗?
看情况吧。我的反应不是很积极。
他好像不是一个很健谈的人。我也懒得说话。
有时侯不熟悉的人在一起话很多,因为彼此不怎么了解。有时侯,却一句也懒得讲。累,因为彼此不熟悉。
沉默了一会儿。你好像不爱讲话?估计今天他是认定我了,要和我把谈话进行到底。
没啊,我话蛮多的。我笑了起来。你常来这里吗?
我决定和他聊聊,这样我就必须先发话了。
不的。不方便。我好久没来这里了,快半年了。有时很想来,走到一半又折回去了,感觉很无聊。说不来,反正很矛盾。
为什么?想来就来嘛。
你不知道。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的气息轻轻的扑到了我的面前,有一种久违的味道。熟悉又陌生。
我依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的轮廓让我觉得他很健康,很结实。他站的离我稍微近了一点。也许放松了一点警惕。
国和豪不知去了那里,想必是找到了要找的目标,正在发动进攻。算了,不管他们。
周围不时的有人在我们身边转来转去的,黑暗中,我能感觉得到他们敏感、探究的目光。
我有点不自在,他也把身体稍微侧着。
我们去那边走走好吗?那边有凳子,环境比这里要安静一点。
我有点犹豫。想去,担心一会儿他们找不到我了。不去吧,有点难以拒绝,他不像什么坏人。
我们还是在这说吧,好吗?
他点点头。没关系。准备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我?我也不知道,估计会呆上一段时间的。
可以和你联系吗?做个朋友怎么样?他今天真的是瞄上我了。
没问题,你不怕我啊?
怕你什么?你可怕吗?他笑了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他的声音也稍微爽朗起来。
开玩笑的。结婚了吧?
不小了,快三十的人了。父母总是催我。他们总想不明白,我这么大的年纪了,万事具备,为什么就是不肯答应结婚。他的口气很真诚。略有点沙哑的嗓音,听上去给人一种沧桑感。
以后准备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反正已经这样了,就这么过吧。结婚后,我会控制自己不再总想这些的,毕竟成家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不过,我真的不想结婚的,对我们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推心置腹的话。我不知该说什么来回应他的话。难道婚姻真的对我们来说是难以逾越的吗?
你,爱她吗?我小心翼翼的问他。
也爱,也不爱。
哦。
她对我很好,我良心上过不去。对她,除了感激,没有别的。但我决定了的事,我就会去做的。我想我会负起这个责任的。
那就不要结婚了,何苦。
不行啊,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了。再说父母那边怎么交代啊。
有风吹来,树叶摇曳着,零碎的灯光不时的打在他的脸上,我看清了他的模样。俊削的脸型,棱角分明,眉宇间的忧郁凝固着,怎么也化不开。眼睛里,那些难以言说的东西,随着灯光,左右晃着。从他身上,我看不出同志的影子。
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看着我,打量着我。我们对视着,他的眼睛慢慢露出了一点暖意。
笑什么?
没什么。今天感觉不错,没想到遇见了你。平时我来的时候,一个人在这里走走,就感觉轻松很多。一踏进这里,身心立刻就放松了。不过,今天这样,还是第一次。
我知道,我也好久没和人聊了,有时很闷,但不知该怎么办,又不想放纵自己。
我理解。其实来这里也并不是想找人,有时就是想出来走走。太压抑自己了。来这里看看,发现还有好多人和自己一样,我就轻松一点。
放松自己没什么不好。再说有必要压抑自己吗?
没办法。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太痛苦了。
我也是的。但我们没办法选择的。我们叹着气,然后又不约而同的笑着看着对方。
国和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
我朋友来了,我要走了。
哦,我也该走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和笔写了个号码给我。有时间给我电话吧,我们好好聊聊。
他叫南。
好的,我会的。我答应他。
来这个城市之前,我对自己说,不要和太多的人联系,不要有那么多的瓜葛,更不要涉足这个圈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给自己这样的规定,我明白我摆脱不了这些,我也需要朋友,虽然我不怕孤独、寂寞。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这些,但我一直在告诫自己。
为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有些事情,早晚都会发生的。
好的,再见。
他伸出手。他的手凉冰冰的。
他用力的握着我的手。那种力量,也许他积蓄了许久,今天才释放一点给我,他笑着,整齐、洁白的牙齿,在夜晚很是醒目。他转身消失在了黑夜里。
身材蛮好的。看着他的背影,我对自己说。
国一副很满足的样子,看来收获不小。
今天回家不用“交公粮”了?豪开着他的玩笑。
交过了呀,兄弟。我们笑了起来。
走出那个点,一踏上旁边的那条马路,我有种豁然的感觉,路上的街灯很亮,我竟然有点不适应了。
那个地方也许只能属于黑暗。任何的亮光,都让它脆弱的不堪一击。
国和豪还在那边叽哩瓜啦地说着,他们又在说着今天看见谁了,和谁在聊着,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我没了兴趣,有点后悔来这个地方。
我回头看了它一眼,黑黢黢的,不声不响,不停的有人进来出去。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人依然的络绎不绝。
忽然,我看见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在一个进出口慢慢地踱着。脚步有点犹豫,又像在下着决心。
这人怎么好像在那里见过他。我思忖着。
乔,是乔。不会吧?怎么会是他。
可那个身影分明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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