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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12 02:29嘴里的话尚只说了半句,他便与樊旸对上了眼。
樊旸那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当可用睚眦欲裂来形容。
楚青愣了愣,下一刻便急急扯起床上被单将自己光裸的身子裹了个严丝合缝,惊道:“樊旸!?”
他这么一叫,似乎也把樊旸不知神游到什么地方的魂给唤回来了。
“淮卿……你……你……”他话憋在喉咙口里,拳头紧紧捏在身侧,“我刚好今日精神不错,便,便想着过来看看你……”
一句话说完,他似乎也已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喘息声一阵高过一阵,忽然就红着双眼睛,大步流星地出了房门,走到院子中间,忽然一个踉跄。
“将军当心!哎哟,您倒是慢些呀!”守在院门口的庞充忙冲过去想要扶他,靠近了又被推开,樊旸独自撑着墙壁走到院门口,便觉身子一阵发虚,只好倚在门拦上喘气。
“你是……樊将军?”眼前忽然出现一双布靴,樊旸缓缓抬起眼,见穆远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将他望着。
穆远山也挺郁闷,这樊旸不好好在屋里睡着,怎的跑到他住的地方来了?恍然间,他又猛然惊觉楚青还□地躺在房间里,目光越过院门见房门敞得打开,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惟恐他离开这短短片刻会发生什么事,也顾不得手里还端着热气直冒的饭菜,拔腿就朝屋内跑。
迎面却横过来一个沙包大的拳头。
这拳头看似凶狠,但外强中干,软绵绵不带什么力气,穆远山脖子一歪便躲开了,但紧接着,对方又是一记扫堂腿直击他的下盘。
穆远山忙跃起朝后连跳三步,落地之时手中饭菜依旧端得稳当当,他惊呼道:“樊将军,你打人作甚!?”
樊旸喝了好几天的粥,又才逢下床,本就没什么力气,拳脚一出,脸色更惨白一片,偏偏还咬牙切齿道:“你……你这登徒子,竟然,竟然对淮卿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我定要将你斩于剑下!”
穆远山眨眨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见着樊旸摇摇欲坠的模样,忽然笑道:“樊将军,你不觉得这话你说得十分没资格么?”
樊旸表情一滞。
穆远山继续道:“将军你以前对楚淮卿做过什么事,自己该心知肚明,现在我既然不想与你计较,你也别出头装什么好人,明显就是在自讨没趣。樊将军你怎么说都是朝堂之上有头有脸的人,论起自身认识居然还不如我这等区区草民,委实可笑了些。”
见着樊旸脸色越来越难看,穆远山心里只是无奈。
在明白楚青不是楚淮卿之前,他是恨不得将这个始乱终弃抛弃楚青的家伙给宰了,但在了解了楚青并非楚淮卿之后,他对于樊旸的感觉,倒是同情更多一些。被身边人耍得团团转,偏生还毫不知情,甚至差点送了命。
他觉得自己与楚青这样帮着一个近乎是不相干的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想不到樊旸偏偏这么不识好歹,要不是顾忌楚青还魂一事太过惊悚不可外传,他还真想大吼一句:“别再来缠着人家老婆了行不行,楚淮卿早被你给逼死了!”
樊旸像石化了般半天不动一下,穆远山看看手里的饭菜也有渐冷的迹象,怕楚青睡久了肚饿,便直接绕过樊旸进了院门,没想到此时楚青也披上衣服步了出来。
“樊旸.”他唤了一声。
樊旸僵硬地转过头,见是楚青,灰败的眸子才亮起来些。
穆远山心中莫名一紧。
“有件事情我自来了洛阳便想告诉你,只是总没有机会,今日你身子既然好了些,我也就直接将话摊开了说。”楚青朗声道:“白真有胆子刺杀你,是奉了京中乔宇桓的授意,你可以当我在危言耸听,但你若是不提高警惕,他们绝对会再对你下手。”
樊旸漠然地点了点头。
“你可以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但你决不能让你手下的十万镇东军成了王权争斗的炮灰,这是当将军的本分。萧晋齐与我说了,如今长安城中波诡云谲,各派系争斗激烈,你手中又握有兵权,如果拉拢不成,他们必然会伺机除掉你,好夺了你手里的兵符,你得立刻想个对策出来。”
樊旸却抬手打断楚青的话:“你出来,便是要同我说这些?”
楚青点头。
樊旸忽然轻轻笑了声,转过身。
楚青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闷气:“你身为安国侯,怎的如此不知死活,你以为我是在诓你么!?”
背对着他,樊旸低哑的声音幽幽传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已经掌握消息很久了……白真对我下手之前,顾太师和高太傅都派人过来问过我的立场,被我一一回绝。士兵,只可为守护家国而存在,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手下的将士们因为权贵们争权夺利的内斗而向天下百姓举起武器,他们的要求,我也万不会苟同和妥协。”顿了顿,他侧过脸,继续道:“长安城里的事情,我作为军部大员,根本避无可避,这几日我也想了许多,若我猜得不错,过不了几日,便会传来圣旨召我入京。
楚青面露惊讶:“即便知道这是一个假传圣旨的生死局,你还会去?”
“你忘了么,我可是一个军人,而军人第一信条,便是从令不贷!”
从令不贷,四个字,他近乎是靠低吼出来,字字掷地有声。
楚青一时竟然找不出言语来接下去,只好静静望着他,忽又听见他道:“淮卿,我原以为……有一天能求得你的原谅,现在看来,却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他顺着小路缓缓迈起步子,庞充回头看了楚青一眼,也急急跟上去。
楚青想喊住他,想了想,还是摇头。
穆远山挪到他身边,轻言道:“外边风大,快进屋吃饭,趁着还有一点热。”
楚青自言自语,“小山子,你说楚淮卿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大傻喜欢得死去活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以为他是武松啊。”
“我倒是觉得他没别的选择。”穆远山道,“樊旸既然是个军人,军令如山,这个我是明白的。”
“只有冥顽不灵的将军才会把什么坚持,原则摆在嘴巴边上,是个正常人都会看清局势,选个好一点的靠山,死命搏上一搏,为自己寻条康庄大道。”楚青撇撇嘴,“不过也只有他的风格,才会说出那种‘不会让手下的士兵们因为权贵们争权夺利的内斗而向天下百姓举起武器’的话吧,不得不说,他是个好将军,这句话我也很中听。”
樊旸预料的果然不错。
六日后,三道金牌令箭直发洛阳,召安国侯,镇东大将军樊旸入京面圣。
樊旸驾马迈出城门时,望着头顶上洛阳城三个银钩铁画的大字看了许久,怅然一叹,扬起马鞭,由两队亲兵护送下绝尘而去。
同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辆毫不起眼的粗布马车悄悄从城门边的树林子里绕了出来,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萧晋齐的灾难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粗稿,待修误买,不过买了也没关系,因为修改后的字数绝对比现在多——
说起长安这地方,自古便是块圣地,虽然叫法不尽相同,但起于西汉止于唐,都为国都所在,可谓神州大地第一名城。
放眼望去,整座城市除去那些鳞次栉比的民房与小街小巷,最繁华奢侈两处莫过于东西两条大街,东大街为闹市所在,街边店铺林立,摊贩也不少,不管白天黑夜没有买不到之后找不到。至于西大街,则是大官显贵的居所,西大街走到了头,便是皇宫。
西街中心有一处宽敞又豪华的府邸,没挂门匾,戒备森严,大门口八名士兵站得仿佛标枪一样,即便是如此夜深人静的时候,也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不,其实并非空无一人,漆黑深邃的街道尽头正孤零零的走过来一道人影,迈着小步子,最终停在这宏伟的大门前。
八名士兵十六道目光立刻齐刷刷盯在了这人身上。
来人抬起头,露出斗篷下一张年轻男子的脸。
“你是什么人!”领头的士兵低喝出声,丝毫不见客气。男人微微一笑,从袖袍里摸出一块拴着红线的玉佩在身前晃了晃,领头的士兵浑身一震,顿时躬身道:“大人请随我来。”匆匆推开了身后大门,领着男子直入府邸。
二人一路无话,士兵带着男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处房门前,对男子再行一礼便快速离去了。男子走上前,在房门上极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门内很快传来脚步声,接着吱呀一声打开,伸出只手将男子拉进去,又迅速关上。
房间里仅点着一盏光线十分微弱的油灯。
男子转过身,脱下斗篷,对房间里另一人道:“你这般急匆匆找我过来,却又藏着掖着不说是什么事,我当真要怀疑你动机为何。”
另一人淡笑了一下,“我却想不到,你会只身一人前来,穆远山呢,他怎的没同你在一处?”
“他自然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办,为何非要时时与我黏在一起。”楚青从怀里摸出一封叠得平平整整的信件,抖开道:“齐铭,现在你可得与我说说清楚,什么叫做‘十万火急,速来救命’?”
楚青手里的信,其实来得十分曲折。
他与穆远山悄悄尾随着樊旸一路来到长安城,却被拦在城外不得而入,守城士兵的理由很简单,这几日皇帝病重,宫内的皇子娘娘们准备祭天祈福,为免被一些污浊之气阻挠,因此长安城全城戒严一月,闲杂人等不得入城。
而楚青与穆远山平民到骨子里的打扮,活脱脱的就成了这些士兵口中的闲杂人等。
穆远山气不过,当下便要与那些士兵理论,险些动手,好歹被楚青拖开。于是二人只好退到一边的树林里从长计议,以便寻个入城的法子,结果就在林子里,他们碰上了传说中的“天外飞尸”。
古往今来,人迹罕至的树林子一直是毁尸灭迹杀人越货的一大胜地,两人背靠着背琢磨半天没想出个好法子,却意外发现有四五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背着个大麻袋忽然就冒了出来,在不远处轮着铲子挖坑。从无数古装片里得来的直觉告诉楚青这里边绝对有文章,于是一声令下,穆远山当仁不让地三拳两脚,就让那几个男人四仰八叉,排排倒地。
麻袋里果然是一具尸体。
楚青便道:“一般碰上这种情形,尸体上应该藏着封信才对。”
于是穆远山伸手一摸,果真摸出个信封,先自己看了看,然后默默递到楚青面前。
很一般的信封,用蜡封口,上书五个洋洋洒洒的大字“楚淮卿亲启”。
初初楚青吓了一跳,以为他与穆远山被人监视,这几个人是被专门派来耍他们的,结果紧张了半天,才发现,他们能截到这封信真的是纯属巧合。
这本就是一封要送给楚淮卿,或者说送给楚青的信。
整封信上只有一句话“十万火急,速来救命”。
虽然没署名,但这字迹楚青一眼便能瞧出来,出于齐铭之手。
送给楚青的信,让他速来京城救命。楚青扪心自问,自己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而齐铭好歹还是个大官,在京城这种权贵云集的地方,到底是谁救谁啊?
虽然想不清楚这内里的复杂关系,但秉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还是决定先入城探探情况。而如今那个阻挡他们进城的难题已经迎刃而解了,穆远山从被敲晕的几个家伙身上,搜出一块官家的令牌。
借着这块令牌,他们大摇大摆地进了城,穆远山被楚青打发去探查樊旸的消息,而楚青,则一个人摸到了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的掌柜似乎认得他这张脸,看见他,二话没说就递上一块玉佩,楚青便顺藤摸瓜,一路找到了齐铭这里。
“你说,我派给你送信的人已经死了?他们竟然敢在长安城里下手?谁干的?”齐铭似乎十分震惊。
楚青见怪不怪的那处那一枚进城用的令牌,齐铭一看,立刻变得咬牙切齿,“果然是乔宇桓的人!这个混账!”
“我猜得果然不错,死活都要和那个右仆射扯上关系。”楚青寻了个凳子坐下,“萧晋齐若是聪明些,早该把那人打压下去了,弄得现在人家开始翻身,今后事情估计更难办,对了,我听说这里是国师府,你不好好在自己府邸里呆着,跑到这里来作甚?对了,乔宇桓这么嚣张,萧晋齐他既然回了京城,也不管上一管?”
齐铭怅然道:“这便是我要同你说的是,我会万分紧急的给你写这封信,正是因为萧大哥出事了。”
楚青皱起眉:“出事?”
“我们回城的那天,在城郊碰上了刺客。”
“刺客?”楚青道:“那些当官的傻了么,你们要是出了事,估计有点脑子的都会立刻往乔宇桓他们头上想。”
齐铭只是摇头:“刚开始我也与你是一个想法,结果后来才知道,事情远非这么简单。”
萧晋齐与齐铭回城,本就是十分机密的事情,并未外传,而且二人快马加鞭,没几日就已近了长安,结果却在长安城郊,天子脚下,碰上了好几个蒙着面的刺杀者。
萧晋齐自小为猎户,在山间与猛兽搏斗,后又习武练剑,功夫甚好,自然不会怕几个刺客,可奇怪的是那些刺客似乎并不以刺杀他们为目的,一击即走,弄得他与齐铭满头雾水。待他们回了马车准备继续行进时,才发现马车里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一个睡得迷迷糊糊,乖巧文静的小女孩。
而在看见这个小女孩的瞬间,两人脸色立刻就变了。
虽说小女孩穿着平常人的衣服,但他们两围观许久,一些皇室宗亲还是认得的,这个小女孩,正是老皇帝五年前才出生的小女儿,如今宫中倍受宠爱的长乐公主。
接下来,狗血的一幕发生,周围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萧晋齐十分惊觉,瞬间将齐铭推进不远处半人高的草丛里,接着大批的士兵便从前方道路上冒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二话不说,直接捆了人,带着长乐公主便走得一干二净。
齐铭趴在草堆里不敢吭一声,人走光了才慢慢爬出来,也不敢回自己的府邸,跟着一大帮入城的商人混进城后,直接找到了顾太师。顾太师闻言大惊失色,匆匆入宫,傍晚才回来,也带回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长乐公主今日带着侍女偷跑出宫,却半路被人给掳了,如今寻着公主的守城将连宽一口咬定公主为萧晋齐所绑,而且还人赃并获,大皇子容不得他人多言半句,直接将人丢进了大牢。
楚青听到此处,已彻底明白了来龙去脉,笑道:“那你们的头头三皇子呢,手下人被抓了,他就吞得下这口闷气?”
“对方一口咬定乃是萧大哥所为,我们又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而且公主尚小,也分不清到底绑了她的是谁,至于公主身边的侍女早被大皇子身边的人以护卫不周处斩了,这整件事情都是他们在牵着走,我们相当被动,着实想不到大皇子他们竟然能想出如此卑劣的手段来施以陷害,简直就是无耻!”
齐铭越说越激动,狠狠将桌子一拍。
楚青安抚道:“你先莫急,你为何要写信给我,难道你认为我能将萧晋齐救出来?”
齐铭猛地一点头:“淮卿,我确实是这般想的。”
“这……”楚青心中直骂,你是这般想的也要我有这能力好吧。
“淮卿,我真的找不到可以求救的人了。”齐铭忽然眼眶一红,声音肝肠寸断,“那日萧大哥是为了不将我牵扯进去,才故意被那帮人给带走的。这些时日以来我都未回自己的居所,一直住在太师府,就怕我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救萧大哥出来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绑架皇族,可是诛连九族的罪责!”
顿了顿,他接着道:“你或许还不知道,前几日,大皇子大言不惭地道为了皇上的身体,皇族众人与当朝元老需斋戒祭天。将大批官员留在了皇宫,一呆便是十日,更全城戒严。其目的就是要掣肘顾太师,而后将所有隶属于三皇子的残存力量,就连我派去向你送信的人都……如此赶尽杀绝,他们就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别用‘我们’这个词,只是你,不是我。”楚青摇摇头,吹了吹刘海,“这都是什么破烂事,不是我说,你们还真够没用,本来以为那些夺嫡宫斗的电视剧已经够无聊了,倒想不到古代人有时候真的是如此白痴透顶,我且先问问你,他们说萧晋齐绑了那劳什子公主,证据何在?”
“他们说人赃俱获,这就是最大的证据。”
“所以说公主其实是那些刺客行刺你们的时候,被悄悄放到马车里的?”
“正是。”
楚青摇摇头:“你们这些傻子,难道不会当场反驳么,萧晋齐好端端的抓一个未成年公主算个什么事,他有那个动机?有那个时间?他活腻了想找死?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
齐铭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大皇子在朝堂之上咄咄逼人,而且众多士兵都能证明公主是在我们的马车里发现的,就算口舌费劲,也决计讨不了什么好,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看怎样才能将萧大哥救出来。”
“如此破烂又麻烦的事情,换了谁都不讨好。”楚青摆摆手,“罢了,我先回趟客栈,我让小山子帮我探探樊旸的事情,现在只怕他都等得急了。”
齐铭本想挽留,但楚青觉得被他哀怨地眼神看一看都直哆嗦,再三承诺会尽力之后,才得以出了这太师府的大门。
待他回了客栈,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
入城之时为了图方便,既然和悦来客栈的掌柜接触过,也了解他是齐铭那边的人,楚青便软磨硬泡以一个极低的价钱包了客栈一间上房,与穆远山越好了若处理好各自的事情便来此处碰头。结果待他回到房间,发现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继续往里走,才听见窗台边上传来熟悉的声音:“在找我?”
穆远山自阳台上绕了出来,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湿漉漉的,似乎刚洗过澡,楚青送了一口气,甩掉心中忽然涌起的不安感,问道:“你可找到樊旸了?”
穆远山却未马上回答,只道了声“今天跑了一天,你居然不嫌累。”便换来客栈小二,置上木桶,添上热水,催他洗澡。
经这么一说,楚青也觉得身上有股浓厚的灰尘味,难得露出尴尬又可爱的表情吐了吐蛇头,三两下脱掉衣裤,身子泡进水里,立刻舒舒服服长出口气。
穆远山走过来,取出片皂角,细细为楚青搓着头发。
“我今日见到樊旸了,但却不在你与我说的驿馆里。”穆远山忽然道。
樊旸在长安城中并无府邸,每次入京,都是住在城中专门为入京高管准备的豪华驿馆,是以刚进城,楚青便知会穆远山上那去探探樊旸的情况,结果此时穆远山却说见着樊旸的地方不在驿馆,倒让楚青吃惊不小。
“那你是在哪里见着他的?”
穆远山忽然沉默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楚青转过头。
“我若是说了,你别生气。”穆远山闷了闷,忽然就吐出三个字:“暖玉阁。”
“我靠!”楚青霍地一下就从澡盆里蹦起身子,水花溅了穆远山一身。
“这个不要脸的乌龟王八蛋,亏在洛阳城的时候我看见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还觉得他是真的良心发现回心转意,还未楚淮卿感到了那么一点点安慰,天知道他居然还是这种不要脸的货色,我理他干嘛!我为了他到这破地方来摊上一堆破烂事惹得一身骚到底是为了什么!”
穆远山被楚青的模样吓住了,半天没说话。
“我真后悔!我为什么要帮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楚青忽然愤愤地扯起穆远山的手,“小山子,今天好好睡上一晚,咱们明天就出城,樊旸也好萧晋齐也好,奶奶的都死光了也不关我的事!”
“你冷静一点。”穆远山苦笑着摇摇头,将楚青用力按回到澡盆子里,“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么个反应,你要发脾气也好歹听我将话说完。”望着楚青气得脸色发红的脸,他缓缓道:“我刚见着他进那暖玉阁时,便也同你心情一个样,本想着要立刻离去,却耐不住好奇心,也跟着偷偷进去了,结果发现樊旸在里边并未叫男倌作陪,而是取出银票,同那老鸨买了个盒子。”
“他买的是什么,春药?”楚青冷笑道:“那个家伙,如今就不行了么?”
“他拿着那个盒子便出了暖玉阁,竟然叫我别躲了,下去见他。”
楚青惊讶道:“他发现你了?”
穆远山点头,“我想了想,便也下去了,他先是问我你在不在城里,我不好诓他,便照实告诉了他,结果他一句话也多说,只将盒子给了我,让我带回给你。”说罢,他起身走到桌边,拿过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楚青。
楚青好奇的接过来,打开一开,里面竟然是一根通体碧绿的碧玉笛。
楚青将笛子拿出来,细细抚摸着温润的笛身,“这个笛子是……”
“他对我说若此生还有什么念想,便是想听你吹上一曲大漠谣”
楚青眼底忽然变得十分复杂。
他缓缓道:“那年楚淮卿随他出征吐蕃,救了一个快要饿死的小姑娘,小姑娘的母亲便将这根碧玉笛送给了他,也教会了他一首在西域流传了许多年的大漠谣,楚淮卿很喜欢这首曲子,可惜樊旸却并不喜欢,以前楚淮卿在樊旸面前吹起的时候,他总会觉得很吵,为了怕他不开心,楚淮卿只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走到外面的山坡上,一个人静静地吹,静静地听。”
楚青忽然将笛子放在唇边,细细回忆着那个旋律,带着股苍凉气息的笛声悠悠扬扬飘荡出来,刚开始时操控得并不娴熟,到了第二遍,楚青就吹得流畅了许多,这一吹,他足足吹了三遍才停下。
“方才我听你说出那个名字,其实也很惊讶,可能楚淮卿一直不知道,樊旸他是记得这首曲子的。”顿了顿,楚青忽然叹出一口气,“后来战事胜利,回了长安,楚淮卿却被莫名其妙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被关进了大牢,这只笛子也不见了,却想不到,它竟然会在暖玉阁那种地方。”
“也许是他送给了白真,但白真压根就没把这东西当回事,也就丢在暖玉阁没有带走。”穆远山轻声道:“我尚奇怪他为何会让我将这笛子交给你,现在大概是明白了,他觉得这应该是楚淮卿喜欢的东西。”
“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他把这笛子给了你之后呢?”楚青转了个身子,“那他又去了哪里,驿馆?”
穆远山神色忽然躲闪了一会。
楚青奇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好说的?”他望着穆远山,眼神不自觉向下移,忽然就呆住了。
穆远山身上的白衫因楚青刚才的大动作被溅上了水,变得有些透明紧紧贴在身上,让衣服遮盖下的肌理显露无疑,而楚青此时完全没那心思去观摩他身上漂亮的肌肉,他的目光,直直顶在穆远山肋下一大块鲜红刺目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楚青呆呆问道。
当医生也要开拓进取作者有话要说:注意~~~~
这两章为粗稿,也就是传说中的防盗章节,为了防止那些自动盗文的非法网站。
买了vip的童鞋也没有关系,修改后的正稿内容绝对会多,字数也会更多,其实相对而言,买了还是比较省钱的——
“没事。”穆远山立刻转过身背对他,“别看,不过是一点小伤。”
楚青二话不说爬出澡盆,转到穆远山身前,抓住他的衣襟用力一撕,白衫四分五裂。
这么一瞬间,他感觉到身子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你……你管这叫小伤?”
穆远山肋下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一层完全被血液浸透了的纱布,艳红色的液体不断自纱布下方浸出来,就算楚青不将他的衣服打湿,也很快就会将最外边的衣服也染红。
只看着纱布覆盖到的面积,楚青便能想象到里边伤口之大,从肋下到腰侧,全是血。
“别开。”穆远山伸手过来要捂楚青的眼睛,却被他一掌拍开。
“谁干的……”楚青已经听不出自己的声音了,沙哑得可怕。
穆远山被楚青涨红的眼神给骇得一愣,想着说些什么搪塞过去,楚青却忽然二话不说将他按倒在床上,嚷了声别动后,就匆匆披了件衣服跑出房间。
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穆远山却莫名觉得一阵欣慰……能让楚青对自己这么上心,被砍这一刀也值了。
只是……这一刀还真是重啊,若再往里边深上一分,他恐怕就得当场送命,也来不及再见上楚青一面了。
用内力强压下伤势,点穴止血,还缠了这么厚的布,想着他或许是看不出来的,结果还是失算了。这伤似乎比他预料的还要严重,封了深上的好几处大穴,还是止不住血,再这么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日的日出。
本来还想着以后陪楚青去过逍遥日子的。
他穆远山坦荡荡一声,经历过不少生离死别,不过还从未有这样一件事,让他如此挂心,舍不得,也不想死。
他以为自己从来不会怕死,后来才知道,人是怕死的,而人之所以怕死,便是因为心里有了念想与牵挂。
现在,他硬撑着回来看了自己的牵挂,与他说了那么多话,也该满足不是,上天待他还是不薄的,至少他认为自己比那樊旸要好运多了。
眼前阵阵发黑,伤口传来的疼痛亦是渐渐消失。
“楚青……”微微动了动苍白的唇角,穆远山嘴角带着笑,闭上眼睛。
而当楚青气急败坏扯着大夫冲进房间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睚眦欲裂的场面。
穆远山一张脸毫无血色,甚至还有些泛青,腰腹的伤口依旧在朝外渗血,染红了身下一大片的被单。年老的大夫被楚青扯得一路狂奔,还未穿上一口气,就被楚青死命推倒床前,哑着声应道:“救他!救他!”
“公子!哎哟公子轻些,老夫的手都要被你给扭断咯!”大夫扭曲着脸叫了好几声,才从楚青的魔爪里挣脱出来,被那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盯着,不敢怠慢地打开随身携带的医药箱,取出小剪子,开始小心翼翼地剪着穆远山身上的布条。
那布条缠了好几层,十分厚,大夫满头大汗忙活了半天才全部解开,而暴露在两人眼前的伤口,则直接让这位见我无数鲜血的老人退后好几步。
“这么大的伤口……这……这脸血都止不住啊!”大夫抖着声音道:“造孽哟,你们这帮年轻的娃就是喜欢打打杀杀,这人救不了了,公子,听老夫一劝,他撑不到天亮了,你节哀顺变,准备后事吧……”
说罢,摇摇头,就要去合药箱。
“啪!”楚青忽然排开他的手,扯住老人的衣领司命拉上前,鼻尖抵着鼻尖道:“你说没救了……是个什么意思……”
大夫浑身颤抖,还是道:“我说……我的意思是,公子你也看见了,床上这位公子伤成这样,还流了这么多的血,这这这,别说老夫我了,这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了也救不了啊!”
“你的意思是他会死!?”楚青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
“这……这不明摆着么……”大夫拍了拍楚青的手腕,忽然换了一副委婉的表情:“公子,听老夫一句劝,你这样的事情我也碰上过很多,但怎么说都要接受现实不是,这位公子活不到天亮了,但是我们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向前看,节哀顺变,节哀顺变吧……”
“老子结你娘的哀!”楚青猛地将人甩开,抢过大夫的药箱,一边翻找一边骂骂咧咧道:“这个时代的大夫都跟你一个样是这么没责任心这么没艺术么,我算看透了,饭桶,全是一堆饭桶!”
楚青已经开始慌不择言,将药箱里能够止血的药粉全部找了出来放好,又满房间一通乱找,翻出跟缝衣针与一卷细线,已顾不得老大夫目瞪口呆地神色,坐在床边深吸一口气,绣花正在油灯上转了两圈,擦干穆远山腹部的血迹,开始缝合伤口。
手术台上这些事情他做得极其顺手,但这次却十分的紧张,或许也跟面对的人不同,他以前看见病人家属要死要活的模样会觉得十分可笑,心想不就是一个小手术,至于这么风声鹤唳么,但现在穆远山躺在他面前,他才明白那种得到与失去的重要性,只是一个小小的缝合,他竟然紧张得全身都在颤抖。
“小山子,你要是出了事老子我马上死给你看!”撂了句狠话,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情绪总算稳定了些许,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加快。
伤口真的很大,是一处刀伤,从肋下直划到腰腹,索性只是皮肉伤,并未伤到内脏,楚青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动作的精准度,还不忘时不时抬头看看穆远山的反应,心中很是矛盾,一边觉得他昏过去很好,至少可以不用忍着疼,一边又巴不得他醒来,就怕他这两眼一闭,便是这么永远的闭上了。
楚青猛地甩了甩脑袋,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用力按着穆远山的伤口放置血液继续流失,也不知忙活了多久,终于将那狰狞的伤口全部缝合上,又撒上厚厚一层药粉,确定没有再出血,才脱力似地站起身子,尚没走得两步,忽然一阵发虚,天旋地转,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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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自己脑袋顶上压着块凉毛巾,正在地上躺着。
不,说是地上,不过身下铺着一层棉被,还不至于让他着凉,他脑子里迷糊了一会,猛然想起穆远山,立刻撑起身子朝床上望去,见穆远山还是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头上与他一样压着毛巾,身上盖着薄被。
窗外一片大亮,天已经亮了。
“哎哎哎,别乱动,你身子已经很虚了知不知道!”楚青正要站起来,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老大夫端着盆水直嚷道:“躺着,快些躺着!”
“小山子……”楚青却理也不理他,踉踉跄跄靠到床边,见穆远山脸色依旧很白,顿时如遭遇晴天霹雳般地愣了,颤抖地伸出手,想将手指置于他的鼻下。
“别摸来摸去的了,这人没事!没死!活得好好的!”老大夫此时完全显露出了与昨夜一点不像的气场,扯住楚青的手:“你先躺住,别坐着,等会又晕了,压着这位公子便更麻烦了。”
“没事……小山子没事?”仿佛不确定一般,楚青侧过眼睛,定定望着老大夫,“你说……他没事?”
“自然了,难道我还诓你不成?”
楚青深吸了一口气,又长叹出来,“太好了”说罢,他摇摇晃晃地爬上床,在床里边重新侧身躺下,还不忘握住穆远山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老大夫见他重新睡下,便不再多说,取了盖在穆远山额头上的毛巾,回身至桌边在水盆子里搓了搓,又走回来重新为他盖上,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奇了,干了这么久的大夫,这样的人我尚第一次碰见,出了那么多的血,是头牛都该死了吧……”
楚青闻言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还有你!”大夫冲楚青正色道:“现在的小娃娃真是争气啊,什么都不懂偏偏还要乱搞,居然把伤口缝起来!天哪!想想都可怕!”
楚青本想顶上一句你们这些人怎么可能懂得现代医学的博大精深,但想着与古代的医生说这些简直和对牛弹琴没两样,便换了种方式道:“我若是不将他上的伤口缝起来,没准今天早上,他就真的死了。”
“虽然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胡闹就是胡闹,做不得假。”大夫拉过穆远山的另一只手,探了片刻脉象,缓缓道:“现在看来是死不了了,不过他身子还很虚弱,几日之内不宜再动,若他今天能醒来,你需得准备些大补之物,不过老夫说一句题外话,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受了这种伤最后能被救回来的,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这位公子今后一定会有什么奇遇。”
“只要他没事,便比什么都好了。”楚青脑子里又是一阵困意袭来。
“行了,昨夜这身老骨头差点被你给折腾散了,老夫先行回去,若再有什么事可来找我,不过还得柔和一些。”老大夫背起药箱便要出门。
楚青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大夫等等,诊金我还未给你。”
“我又没诊什么人,哪里有资格要什么诊金。”老大夫回过头,忽然对楚青微微一笑:“不过这位公子,我昨夜看着你那番行为,忽然略有所领悟,行医这条道路上还真是学无止尽啊,我还要谢谢你,哈哈哈!”
一阵笑声中,老大夫走下楼,忽然笑声却变成了惊叫,接着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滚楼梯声与楼底下小二的叫骂声。
楚青勾起嘴角,摇摇头。
他太累了,却依旧是紧了紧握着的穆远山的手,自言自语道:“小山子啊,你快些好起来,快些醒过来,我还不知道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敢伤害你的人,我楚青绝不会饶恕,绝不会原谅。”
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望了穆远山的侧脸片刻,楚青又重新闭上眼。
同昨天晚上近乎是昏过去不同。
这次他是睡过去,丢开在心中压了一夜的大石头,沉沉的,没有任何负担地睡了过去。
****
楚青万万想不到,他会与穆远山的角色彻底变了个个。
在他的记忆里,原本应该是他来照顾穆远山的,结果等他醒来的那一刻,穆远山却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十分悠闲地——看他睡觉。
他霍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难道自己在做梦?
“小山子?”他揉了揉眼睛,上上下下将穆远山扫了一眼,见这人也正炯炯地回望着他,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你……呃……你身上的伤……”
“你没有做梦。”穆远山干脆无比地打断了他的话。
“啊!”楚青一阵惊呼,“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就下地了,不行,快回来躺着!”他扯开被褥,抓住穆远山的手就把人往床上拉。
穆远山却反抓住他的手,涩然道:“楚青……你知道自己睡了几天了吗?”
楚青眨眨眼,望着窗外边落进房间的夕阳,想了想才道:“我……我不是今天早晨才睡下的?”
“你已经睡了七天了……”穆远山忽然一个大力将楚青扯进怀里,狠狠抱住,“你知不知道……你真的要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我以为你……”
楚青尚未来得及说话,火热的吻已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想推开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才惊觉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穆远山柔软的唇从上往下,最终停在他的唇角,柔声道:“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太师顾涟望着老大夫恍然大悟的表情,楚青心中幽幽叹一声,无比感慨好在自己大学选对了专业,若上辈子不是医生,没准穆远山这条小命是实打实的救不回来了。
想到此处,他依旧是觉得一阵后怕。
老大夫十分明事理的没多呆,见楚青已醒,便收拾了东西出言告辞,末了还朝穆远山匆匆嘱咐几句,大抵是楚青刚醒来不能吃油腻的东西,也最好别乱动之类。
其实这类事情楚青自己就十分清楚,但瞧着穆远山对那大夫点头哈腰的认真模样,他终究忍住了没出声打断,勾起嘴角将那二人望着,待到大夫彻底出了门,才缓缓道:“行了小山子,你是要自己说呢,还是要我来逼你说?”
穆远山转过身莞尔一笑:“睡了这么多天,你就不能先吃些东西?”
楚青闻言,伸手抚上肚子,才惊觉早已饥肠辘辘,穆远山从桌上端起一碗不知何时摆在那里的热粥,移步坐到楚青身边,细心执起一勺吹了吹,再递到他唇角,道:“先吃些东西吧。”
“小山子。”楚青道:“你得先与我说清楚,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远山叹了口气,“你先把粥喝了,喝完我就说。”
楚青垂眼看了看嘴边的勺子,再看了看穆远山无奈的眼,索性从他手里夺过碗来,也顾不上烫,咕噜咕噜扬首直喝了个底朝天,才放下碗擦擦嘴道:“现在你总该说了吧。”
穆远山愣愣地望着他,过了一会,仿佛才回过神,苦笑了一下:“真想不到你竟然这般心急。”
“我不该心急?”楚青声音骤然拔高一档,“你不想想,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倒叫我怎么办?”
这话楚青说出口丝毫不带犹豫,倒直戳进了穆远山心里,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忽然间像是要化开一般,柔得能拧出水来。
那表情激得楚青抱手猛打了个哆嗦。
“事情我告诉你也不妨事,只是你得保证听完之后冷静些。”穆远山明白此时要掩饰只怕也不行了,他并不是一个善言辞的人,理了半晌的思绪,才缓慢又纠结的开了口。
在穆远山说之前,楚青也曾略微猜想过那些可能加害于他的对象,穆远山行走江湖,仇人当是不少。可此处即为长安,达官贵人云集,说到能和穆远山有些过节的,恐怕满打满算也只有那个国子祭酒了,只是他却想不通,他与穆远山进城这桩事十分隐秘,除非一路监视,不然哪里有人会得到他们的行踪。
那个劳什子国子祭酒会有闲工夫一路监视着他俩?
想想也不可能。
推翻这个结论,那么可能的对象,也仅有一个了,伤穆远山的人十有八九是冲着樊旸来的,而同樊旸在一起的穆远山,只不过是无辜卷进去的冤大头而已。
结果真实情形与他所想的是一点不差。
“长安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我着实是料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面临险些被逼死的境地。”穆远山声音低沉绵长,“那些黑衣人身法十分了得,似乎是专为杀人而研究出的功法套路,简直招招夺命。”
楚青听得一颗心悬起来又纠紧。
樊旸将装有玉笛的木盒交给穆远山后,二人本欲分道扬镳,穆远山还未走出十步的距离,就碰上了五个穿着夜行装的人从天而降,四个人二话不说挥刀就砍,余下一个则是伸手过来夺他手中的木盒。
穆远山纵使手无寸铁,但也绝不是会俯首就擒的料,一双肉掌对上五把钢刀竟然硬生生将那帮家伙打得败退而走,当然,胜利也不是没有代价的,身上那足以要掉他小命的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明。
楚青一阵无力,直喝到:“你是傻了还是怎的,这破笛子他们要抢你就给呗,难不成你还以为我真稀罕这东西!?”他此时身体本就虚浮,再一激动,顿时摇摇晃晃。穆远山一面扶住他一面道:“我若是这么服软让东西给人抢了去,往后我穆远山的名字就得倒过来写了,不过你与其挂心我,倒不如想想那个樊旸,他只怕更不好。”
楚青心道若不是我现在还指不定谁好谁不好呢,不过既然提到了樊旸,他免不了要多说一句:“樊旸再怎样也不会被杀,最多被软禁。”
穆远山面露惊奇:“你怎的知道那些偷袭我的人不敢对樊旸动手?”
“我现在闭着眼睛都能想清楚人是大皇子手下边派出来的了。”楚青咬牙切齿道:“他们若是要取樊旸的命,首先得有那个胆子保证军队里边不哗变,不过我真想不通,情况又没到火烧*的境地,樊旸入城才一天而已,就这么急着下手?还有,居然连一根笛子都要抢,这又算什么,难不成那个大皇子闲得发慌准备练练吹箫的功夫了?”
穆远山闷笑了声,摇摇头,“我只能说你猜对了大半,这几日我抽了个空闲出去探了探,毕竟对京城不熟,线索着实有限,不过也给我弄清楚了,樊旸的确是被软禁在大皇子府。”
楚青渐渐明白,如今是有几大块事情摆在他面前等着他去掺和。
当头一块就是樊旸,那人要上京城来送死,他也不能见死不救,好歹得先把人弄出来。
再来便是萧晋齐的事情,也不知这人如今怎么样了,想起那日在太师府里齐铭死求活求的模样,只怕是不太好。
最后一块,也是楚青十分关心的问题,就是该怎么料理那个大皇子。
大皇子与三皇子夺权,在这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偏袒其中任何一方的,但现在情形明显不同,大皇子那厮有胆子对穆远山动手,就不要怪他楚青无所不用其极的心狠手辣。
楚青身体本没就没什么大毛病,在床上躺过一天之后,晚饭都未用,便急急扯着穆远前往太师府。
太师顾涟早已回府,听闻楚青求见,便差人将他与穆远山带上前厅。楚青前脚才刚踏进门,忽然就闻见身边传来一道千回百转的呼唤:“淮卿!”
他浑身一抖,转过身去,见到的却是本该在牢里蹲着萧晋齐,此时却在厅堂的一角站得亭亭玉立。
楚青不可置信地唤了一声:“萧晋齐!?”
“是我!”萧晋齐端着张百感交集的表情凑上来,想要拉楚青的手,又见着穆远山站在一边脸色不佳,只得悻悻收回去,只道:“没想到能在长安见着你,前几日在天牢中时,我真以为这辈子再无相见之时了。”
楚青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张口便道:“你不是被诬陷绑架了那什么公主,怎么这么快就没事了?”
萧晋齐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先是道“原来这件事你已经知晓了。”而后转过身,冲着坐在正厅主座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拱了拱手,又道:“此番多亏了顾太师,不然我当真不会再有活着踏出天牢的一天。”
老者闭眼轻咳了一声。
楚青这才发觉正厅里还有这号人物的存在。
那老者穿着身紫色镶金边的袍子,身子虽清瘦,俨然含着股斐然气度。尤其是那眼睛——微微眯起,又能毫不掩饰地放射出奸诈光芒,简直集一切贪官污吏精髓之大成。
想必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顾涟顾太师。
当然,楚青从未想过顾太师就一定是个贪官,但据着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私房钱是肯定存了一些的。所谓无官不贪,而要一边贪一边位高权重,要的不光有本事,还要有脑子,顾涟能在太师这个位置上一坐数十年,自然是有他的手段。
“草民楚淮卿,拜见顾太师。”楚青十分知礼数的拱手一礼,斜眼见身边的穆远山一动不动,忙扯了扯他的衣摆。
穆远山本无法,只好不耐地躬□去。
“楚军师不必多礼,坐吧。”顾太师挥了挥手,吩咐一边仆从置上了茶水,待楚穆二人入坐,才道:“楚军师此番前来,可是为了安国侯的事情?”
楚青听到这第一句,就明白顾涟是要与他打官腔,他最不耐这个,索性开口直言:“顾太师,我可不信你们三皇子这边会一直服软,如今大皇子莫名其妙软禁樊旸,与你们,绝对是一个扳倒他的绝佳借口。”
顾涟与萧晋齐俱是一愣。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楚青道:“局势与你们已经在失利的地方,任何一个必要的机会都得牢牢把握住,你们可以借机动手,我只要樊旸安安稳稳出来,大家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顾涟缓缓端起茶水在嘴边细抿,轻抚胡须道:“楚军师,你的直率让老夫敬佩,但是这件事,却决计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樊旸是被大皇子一方软禁了不假,但他们会有此动作,也并不是无凭无据的。”
楚青笑了,“怎么,难道这帮人又故技重施,像给我一样也给樊旸套上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顾涟却摇头,“不,这次的事……唉,老夫便实话与你说了,此事说起来十分复杂,安国侯他与吐蕃的人暗会,这情景,乃是老夫亲眼所见呐。”
楚青惊道:“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进行到这里,有些事也想跟大家说一说了。
最近总是有同学说,我更新的太慢了,经常好几天不更,其实我也很无奈,因为这段时间真的很忙。
不知道TX们有没有考研党,我因为准备明年1月份的研究生考试,特别报了一个暑期强化班,从一放暑假就开始上课了,每天的时间很紧,早上六点钟就要起床坐车过去,下午六点钟再回来,加上天气又热,真的是很累。我经常晚上回来了,吃点东西,坐在床上打开电脑,可是盯着屏幕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坐一会,九十点了,又要准备睡觉,只好又把电脑关了。
因此最近一长段时间都维持在这种状态,加上《十里》已经接近尾声,烂尾是可耻的,我一定要把脑子里所有想到的东西都一一交代清楚,就势必造成了现在这种结果——平常码字都卡卡卡,非要等到一两天空闲下来,就写很多,然后一口气发上来。
我写文就是这点不好,越是到要结尾的时候,就越觉得下笔难,生涩,不知道剧情该怎么往我设定好的方向衔接,也势必造成了文章进度的一拖再拖。
最近一直在努力克服这个方面的问题,虽然觉得很力不从心,但是我也一直在努力中。
更完这章以后,我还会继续往下码,下面的情节可能JQ不会太多,而且还会有虐,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的这种状态能不能掌控好,尽力而为吧,毕竟《十里》是一个我十分喜爱的故事,他能光彩的诞生,就决不能黯然的收场,在坚持HE路线不动摇的基础上,我会尽力让这最后一段故事更起伏,更精彩,也更催泪弹!!!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知道即便是我说出来,楚军师也不大会相信,但事实却是如此。”顾涟满脸无奈,楚青又转头去看萧晋齐,萧晋齐露出丝苦笑,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顾太师,你这话可否说明白些,你的意思是,我说得是对的,樊旸他真的被扣上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楚青觉得自己仿佛在听一个荒诞至极的笑话,“这帮人就不会换些个新点子了?”
顾涟到:“楚军师,樊旸此次和你那次全然不同,我想你已经知晓了之前扣在你身上的所谓罪名,不过是为了将你送去吐蕃而捏造的莫须有罪名,十分不符实,因此要戳破也简单。但事关樊旸,却是早就得到了密报。”
见楚青满脸困惑,他只好继续往下说:“其实本来我也不愿相信,大皇子曾抓住一个吐蕃国的奸细,从他奸细嘴中套出了樊旸要密会吐蕃信使的情报,于是大皇子便将计就计,利用这奸细的供词,为樊旸设下了一个套,还邀请我等一帮朝臣隐匿期间来围观这个套的收紧,而我想这个套设在哪里,恐怕以楚军师之才,也难以猜出一二。”
楚青脑中灵光闪过,眉头渐渐皱起,“暖玉阁?”
顾涟面上惊色微露,“你知道?”
楚青本只是猜测,可望着顾涟的神情,他便知道自己猜的不错。坐在她身边穆远山也似突然明白了其中关键,插话道:“你们得到的情报,莫不是樊旸要在暖玉阁里同吐蕃的信使密会,然后交换信物?”
顾涟带着惊奇的表情再点头。
“我们本是不信,但还是随着大皇子的人去了一趟那暖玉阁,结果刚坐好,便从窗口处见着樊旸在暖玉阁的后院从老鸨手里接过一个精致木盒,随即便出去了,大皇子立刻派人出手抢夺那个木盒,可终究晚了一步,据回来之人回禀,木盒被樊旸交给了一个武艺高强的陌生男子,他们只伤了人,并未抢到东西。后来大皇子又差人将老鸨抓来拷问一通,得到的供词和之前抓到的奸细供词分毫不差。”
“太师所说的分毫不差,可是老鸨他坦承,那木盒是吐蕃人交予她,让他转交给樊旸的?”
“正是。”
楚青与穆远山对视一眼,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没必要再藏着噎着了,楚青只是想不到事实的真相会这么巧合,不,或许这不能用巧合来形容,至于他最开始的想法一样,这一切,不过是那个大皇子建立在巧合之上的阴谋诡计。
穆远山已经站起了身,端正表情,冲上位的顾太师抱拳一礼,“或许我这么说有些唐突,但那日晚上与樊旸接头并拿走那东西的,正是在下。”
“什么!”
这一回惊讶的,则换成了顾涟和萧晋齐。
顾涟甚至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你是何人,竟然也是参与樊旸勾结吐蕃蛮夷的接头人之一!?”
楚青笑了:“太师你也未免太将那劳什子大皇子的话当真,樊旸戎马一生,忠心为国,是致死都不会做出叛国之事,那日他从暖玉阁中带出来的,也不过是此物罢了。”说完,他将手伸入腰后,将插在腰带中的碧玉笛抽了出来。
顾涟目光在笛子和楚青脸上游移了一会,才道:“恕老夫冒昧,这笛子是何物?”
“我想顾太师把持朝政,应当听说过我之前与樊旸的那些事了吧。”为了更稳妥的将事情说清楚,总是楚青心中不愿,也不得不由内而外地当一回楚淮卿。
顾涟笑了笑,“楚军师与樊将军的情谊,老夫自然明白得很,之事后来出了些变故,却也不是我这个外人能多嘴一二的。”
“太师有所不知,那时樊旸对我是真的很好,这碧玉笛,也算是那次西征途中他送给我的最有价值的礼物。”
“后边的那些变故,不用我多说,太师也明白。后来这碧玉笛因为一些意外地缘故而遗失了,我便再为找过。我虽与樊旸难修旧好,但这次他来京,却是想寻着这碧玉笛再交到我手上,算是对我二人曾经情谊的一种见证,万不是什么与吐蕃人勾结的证据。”
说到此处,楚青便停了,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真料不到,他却被人钻了空子,真真假假一通陷害,便是有口也难言了。”
“原来竟是这样?”顾涟负着手来回渡了两步,“如此看来,当日确是有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却因为眼前场面与大皇子所言无一不差而被老夫忽略掉了……大皇子这一计,果真是高明的很,可他软禁了樊旸,樊旸却不可能为他所用,唯一的可能便是……”
“兵符。”
沉默了良久的萧晋齐终于开口。
“软禁樊旸,取得兵符,借以号令镇东军,然后剑指京城。”他缓缓道:“历代王权更迭中……这是惯用的手段了,想不到大皇子如此卑鄙的手段都能使出,恐怕他的下一步,当真便要血洗皇宫,诛凶弑父!”
在场众人皆吓了一跳。
沉默压抑的气氛在厅内盘旋了一会,才闻得太师出声:“不,大皇子应该还未从樊旸手中取得兵符,不然这么多天过去他早该动手,而调兵遣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瞒过老夫的眼睛,更别说现在乃危急时刻,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太师此话有理,估计大皇子最失败的一点,就是算错了樊旸会将兵符随身而带。
楚青却突然浑身一震。
这细微的动作顾涟与萧晋齐都未察觉,却丝毫逃不脱穆远山的眼睛,他移步靠近,轻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忽然有点冷。”楚青干巴巴的应付了一声,也不管穆远山信还是不信,又理了理表情,对顾涟道:“顾太师,在下忽然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顾涟将手一抬:“请说。”
“樊旸此次乃是被一道圣旨招入京中。”楚青顿了顿,“一开始,我便想着圣旨可能是伪造,目的是为了让樊旸自投罗网,但如今看来,京城之内还无人有胆子假传圣旨陷害大将,不然大皇子与三皇子两派系之间谁也不会放过谁……那圣旨中含了三道金牌令箭,这京城中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此时楚青疑惑已久,此时既有机会对着当朝三公之一,开口询问也在情理之中,但他想不到的是,话才出口,顾涟的脸上顷刻之间就变了颜色。
“此事……此事倒叫老夫如何说,说出来了,便是国丑家难。”顾涟年老成精,此时竟然面露窘色,“罢了,楚军师之前亦是军中之人,这件事本就没什么好瞒着你的,但望你切莫泄露出去,不然百姓动荡,我顾某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他转头对萧晋齐道:“晋齐,你将大门关上。”
萧晋齐应了声,起身关门。
“楚军师你听好,这是不久之前才从边关传回的急报,目前除了皇上与一些机要朝臣,也只有镇守边关的几位将领才知晓。”顾涟深吸了一口气:“吐蕃与突厥组成联军急急发难,连夜偷袭,夺了玉门关。”
楚青唇齿微张,惊得半天未说出话来。
“玉门关被夺,玉门关以北都护府大军立刻陷入了孤立无援之境,而他们若是挥师东来,直取长安也不过几日功夫!”顾涟说到此处,言辞忽然变得咬牙切齿,“此事明明已到万分危急的境地,皇上才不顾病重,亲召樊将军进京商讨对策,哪知大皇子如此荒谬,竟然借机下套,将我等全骗了去,认为樊将军早已和吐蕃军有联系,不得不将其监禁……”
“我明白了。”楚青插话道:“怪不得现在你们争得一个比一个猴急,原来是人家都打上门来了,这朝堂之上要是不分个高下出来,又怎么能整合军力一致对外。”
楚青冷笑了两声:“如此重大之事,竟然还拖得成个不紧不慢的境地,太师大人,我若是你,恐怕早就已急得跳脚,你还有闲工夫在这一面喝茶一面想着怎么和高太傅那帮人用委婉的方式过家家?”
顾涟摇头道:“你以为我就不急么,但如今心急也无用,皇上一时清醒一时不清醒,现在就算知道了真相,我们也没能力要求放出樊旸,况且他们定会一口咬死木盒中装的是军报,而不是什么笛子。当今之计,唯有静观其变,急功近利不得。”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缩手缩脚,顾着顾那,能干得了大事才怪。”楚青望着顾涟那细细的脖子,真恨不得冲上去掐着狠狠扭伤一扭,实在是想不到你这个太师居然当得这般窝囊。
说到现在,楚青心中已经了然得出了两个结论,顾涟这老家伙还没那个胆量怂恿三皇子与大皇子来硬的,还有就是这堂堂朝廷,离了樊旸,竟然找不出一个能有那个魄力带兵打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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