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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12 02:28赤莲与黑云一路被陆晟的家仆牵着随行,楚青直接上了赤莲的背,还未抖开马缰,穆远山却已到了近前,扯住缰绳道:“你在车上坐着不舒服么?”
“不过有些烦了,闷得慌。”楚青动动脖子,“你上去吧,我在下边喘口气。”
“无妨,我陪着你。”不待楚青言语,穆远山已身体力行,潇洒地跨上赤莲的背,与楚青同骑。楚青料不到这人办事如此干脆,想让他下马,可手却被握住,心中火气遭穆远山掌心温度一冲,立时消了一半,便也不再过多言语,只让穆远山半抱自己扯着缰绳,马儿不疾不徐向前走。
“你莫不是因为这里人多眼杂了,所以生气了?”穆远山忽然带着调笑往楚青耳边一言,楚青浑身一震,料不准这般容易就被看穿了心思,不过他亦觉得这没什么可掩饰的,便坦然道:“我本以为这一路与你行着会十分的有趣悠闲,怎料萧晋齐陆晟一搅进来,顿时就乌烟瘴气了,你说我在生气,倒也不错。”
穆远山朝四周看了看,忽然双腿一夹马肚,赤莲撒开蹄子蹬蹬跑起来,须弥之间便将两辆慢悠悠的马车甩出老远,待四周风平浪静了,穆远山才道:“此处安静,你有什么情话便说出来吧,我全盘听着。”
楚青料不到这人竟如此不知廉耻,深觉羞愧。穆远山却是抱着得寸进尺的心思,见四周无人,便堂而皇之地侧过楚青的下巴,先是轻吻着他的唇角,继而舌尖探出去又是一阵深吻,楚青被吻得浑身酥软,得穆远山搂住腰才未摔下马去。吻了一阵,他悚然回神,急急将穆远山推开,喘着粗气道:“此处可是官道,你!”
“反正四下无人,怕个啥。”穆远山说着,又埋下头去轻轻舔着楚青露在外边的脖颈,“楚青,我二人似乎还未好好独处过,好不容易有些机会,你不能亲都不让我亲亲吧。”
“少说得那般恶心。”楚青愤然扭头,穆远山见人生气,便停了动作,幽幽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他这一叹,倒让楚青有些后悔。
同穆远山处在一块后,他似乎总是在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疲于奔命,尤其是这些事情大半都与他无关,根本没得什么闲暇心思空出来与穆远山谈情说爱。若要细细算下来,二人处在一起最悠闲的时候竟然还只是初到苏州时上太湖泛舟的那一日。
瞧着穆远山的脸,楚青心中忽然很是复杂。
“看得这么出神?”穆远山轻抚下巴,嘿嘿笑道:“莫不是见到你夫君我如此玉树凌风,要立刻以身相许了?”
“喂,小山子,我说正经的。”楚青尴尬地挪了挪身子,从歪在穆远山怀里换成了个端正的姿势,“你对以后的事有没有什么打算?”
穆远山闻言道:“你指什么打算?”
“我不过是想想而已。”楚青幽幽道:“把樊旸这桩破烂事给料理完了,我准备学着陶渊明那样,寻一处优雅别致的山脚河边,再不管其他的烦心事,过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潇洒日子去。”
“陶渊明,那是谁?”穆远山愣了愣,又道:“不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却是句好诗,想不到我的楚青如此有才情,但你若真要去过那样的日子,我必日日陪着你,这句需得改成‘采菊东篱下,时时见远山’才更妥帖。”
楚青被他一句逗得笑出声来,“你这话若是传到陶老人家的耳朵里,他没准死了都会给气活过来。”忽然又想到这个时代陶渊明还未出生,便也不再过多纠结,只是道:“要是那样,估摸着要不了几天,江湖上就会传言正值壮年的侠盗穆远山竟然沦为山野地主婆,定然能笑掉一群人的大牙。”
穆远山却嘴角一撇,“我在乎那些作甚,在外边晃荡了好些年,日子早过腻味了,到时候同你双双归去,没事我在外边种种地,你在家里养养鸡,凑个日子上集市上溜达一圈,平日里陪你爬爬山看看景,这般安定的生活估摸着会比浪迹江湖有意味得多。”
说完这些,他似乎才回过神来,惊道:“地主婆?楚青,你说错了吧,就你这身板还想在我上边?”
楚青淡淡望他一眼,道:“你这人什么都不知道,若没我的教导,你可懂那事要如何做?更别提期间还有诸多技巧,掌握不好的话,弄伤对方都极有可能,毕竟男子不比女子。”
穆远山哑口无言。
“不过到那时你若是真肯陪着我,说不定我能让你一让。”楚青微闭了眼,“我小时候就梦想过有一天能和爱人双宿双飞,不再理会世俗一切当一对潇洒地神仙眷侣,可惜总是遇人不淑。”他声音忽然淡了下去,定定望着远方,穆远山玩心忽起,搂住眼前人的脖子,在他小巧圆润的耳垂上咬了一下。
“咱两果真天生是一对,你倒与我想成一块去了。”
“小山子,有些话不要说得太满。”楚青握住他的手背,忽然怅然起来,“往后的日子谁又能预料,这个世界上计划到底是永远赶不上变化。”
“你似乎有什么心事,不妨告诉我,难不成我还不值得你交心?”穆远山渐渐疑惑。
楚青欲言又止,末了,才缓缓道:“时候到的时候,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
几日旅途,终于进了洛阳地界。
望着远方巍峨的城门,楚青觉得心情颇有些复杂。
回到这里,望着一切熟稔的景致,脑子里楚淮卿的记忆就会冒出来作祟,斯人已去,倒给楚青凭添了不少伤感。
好在周围除了穆远山便再无别人,楚青也不用时时绷着个脸,可以任意露出本性,伤悲春秋。
萧晋齐与齐铭在离洛阳城还有上十里的地方便出言告辞,连日来京中异变,他们这些当官的得回去探探情况。至于陆晟,倒直接带着闫蔓去了他在城郊的别苑——有钱人就是有钱人,不管走到哪里,最不缺的就是不动产。
人一下走了个干净,楚青忽然就觉轻松下来,穆远山看上去一副粗枝大叶的模样,为人却十分体贴,见楚青露出这等表情,立刻觉得他是又想起了樊旸在伤怀,便道:“你若是觉得难受,我们便不要那么急着进城。”
楚青转头,见穆远山一脸小心翼翼,深知他是在乎自己心中所想,展颜笑道:“我若是会为了这么些破破烂烂的事情难受,当初就不会走得那般豁达,你着实想得太多了。”
默了一会,他又道:“我是怕见了樊旸,难开这个口,他肯不肯见我尚是一个未知数,还有那个白真,唉,我还是头一次体会到宁肯面对千军万马也不肯面对纠结之人的那种心情。”
穆远山摸摸他的脸,“这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估摸着听见你回来了,樊旸他爬着从将军府里出来都会见你。”
楚青只道穆远山在与他贫嘴,对他这番言语并未在意。二人牵着马走到城门口,负责盘查行人的士兵穿着镇东军军服,看官阶还是个百夫长,那人见到楚青,顿时动作一呆,还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楚青冲他笑了笑:“我们要进城。”
那士兵却兀地嚎了一声:“你是楚大人!”
这一嚎,周围大片守城的士兵全都洪水一般蜂拥而上,将楚青围成一圈,粗嗓门地咆哮声此起彼伏,“楚大人,真的是楚大人!”“楚大人回来了,太好了!”“呆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通知将军!”“谢天谢地,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楚大人了!”
楚青完全未弄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早有几个士兵簇拥着他上马往城里奔,穆远山嘴角带笑不疾不徐的跟着他,也不说话。待楚青被一路心急火燎地送到了将军府前,将军府那朱红色的大门豁然洞开,滚出一个圆润的身体,扑倒在大街中央道:“哎哟,满天神佛观世音菩萨,你们当真显灵了,楚大人当真回来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楚青试探着朝那人唤了声:“庞充?”
庞充浑身一震,泪眼婆娑冲上来,拽住楚青的手就将他往将军府中拉,楚青回头朝穆远山看去,那人正靠在不远处的一堵墙上,双手抱胸,对楚青做了个 “我在这等”的口型,楚青还没来得及对他喊上一句话,已经被拖进了将军府的大门,接着大门轰隆一声关上了。
绕过前院,绕过门厅,绕过回廊,绕过花园,庞充健步如飞,正是朝着樊旸卧房的方向。
“庞管家。”楚青轻言道:“我这般去见樊旸,是不是太突然了一点?”
“不突然,一点都不突然!”庞充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谢天谢地,楚大人回来了,将军他可算是有救了!”
楚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樊旸的房门外已经杵了一片的仆从与丫鬟。
“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不去开门!?”庞充尖声喝道。
一丫鬟快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将军刚才好不容易睡着了,大夫说,如果现在将他吵醒,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再睡着。”
庞充狠狠倒吸一口气,捂住嘴,看了看身后的楚淮卿,只能叹道:“不瞒楚大人,将军他……已经好久没睡过觉了,这几天他连床都下不了,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不吃不喝好像得了失心疯一般,整日就念着楚大人的名字,好几个大夫来看诊都查不出病因。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一直盼着老天爷能将楚大人送回来,没想到上苍有眼,大人您真的回来了,我……我……”他说得喉头哽咽,便要抬手去擦眼泪。
楚青忙将他阻了:“庞管家,你与我仔细说说,樊旸他到底怎么了?”
庞充眼泪噗噗往下掉,哭得两眼起泡,楚青眼看是问不出什么,索性走上前去,稳了稳心神,在一众家仆期待的眼神里轻轻推开了樊旸卧房的门。
白莲花的受难日
这房里的景致还是楚淮卿离开之前的模样,唯一起变化的只有墙上一幅字画,之前樊旸挂在这里的一直是位国手画师为他所绘的将军战马图,此时却换成了幅男子的丹青,画中男子一袭长衫,乌发齐腰,眉间淡漠,纸扇轻摇。
是一副楚淮卿的丹青。
楚青看得出这作画之人技艺的精湛,画得貌似神似,似乎只要望着画,眼前就是个活脱脱的人一般。
“那是莲生大师为你画的。”
身后忽然传来道声音,楚青回头,见红木雕花床上的床帐已经撩起一半,樊旸穿着睡袍撑起身子,用一种柔到骨子里的声音道:“你还记得么,那年北伐突厥前,皇上遣了莲生大师来为我画将军战马图,我便想着让他顺道也给你画上一幅,你却死活不同意,后来我瞒着你让莲生大师悄悄画了,挂在书房里,被你知晓后,还与我斗了好几天的气。”
樊旸揉了揉额头,忽然轻轻笑了出来:“那是你唯一一次同我斗气,我没与别人说过,你斗气的模样十分别致,不叫也不闹,只是话突然会变得特别多,好像要找别人诉苦,最后又死活说不出口,只得说些别的来宣泄情绪,与平常寡言少语的模样着是实大不同。”
“其实我以前就巴不得你多说说话,可下了战场,你话语就少得十分可怜,或许你还不知道,我晓得你这特性后,甚至巴不得你天天与我斗气。”
静默了一会,樊旸冲楚青招了招手,拍拍身边的床沿道:“淮卿,坐过来。”
楚青心中很是复杂,樊旸与他说话的语气偏生太古怪了些,莫不是已经病糊涂了神志不清?他这么想着,走过去坐稳了,樊旸又将他的手抓住,牢牢握进掌心里。
楚青不自在地想要开口,樊旸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别说话。”表情十分小心翼翼,“我知晓这是梦,是梦我也高兴,淮卿你别说话,我怕你一说话,梦就醒了,你就不见了。”
他手向上抬,在楚青脸颊上抚了抚,“今日这梦却比前几天都要真实些,我居然还能感觉到你的温度,不似之前冷冰冰的。”樊旸缓缓躺下去,闭上眼,眉目间还是轻颤,“淮卿,别走了,陪陪我可好?”
“睡吧,我不走。”楚青叹了口气,任自己的手被樊旸握住,坐了一会,樊旸的气息渐渐趋于平静,他凑近了看,发现樊旸是睡着了,眉目舒展,睡得深沉而安详。
到这时,他才轻手轻脚地掰开樊旸的手掌将自己手抽出来,放下床幔,走到门边,又回头望了床上的人一眼,摇摇头,开门步出。
外边一群家仆见楚青出来了,顿时个个精神灼灼围上来。
楚青将庞充扯到一旁,低声道:“樊旸他到底是犯了什么病,我看这将军府里四处透着古怪,他莫不是中了邪,被什么乱七八在的东西缠上了吧?对了,那个白真呢,樊旸胡乱成这样,怎的我这一路进来都未瞧见他?”
“别提那个姓白的杂种。”未等楚青说完,庞充突然一口重语爆出而出,楚青被他吼得愣了,眨眨眼没说话。庞充猛地捂住嘴,意识到自己方才十分失态,闷了半晌,才悻悻道:“对不住了楚大人,我只是一时太过气愤……唉……”
“庞管家,你话别只说一半。”着他一激,楚青被彻底勾来了兴致,也不去别的地方了,就在这卧房的前院寻了处石凳坐下,道:“有什么话快些说清,我也好弄清楚这现今的状况。”
庞充见状,挥手赶走了在二人外边围成一圈的丫鬟下仆,先长长地叹了声,才缓缓道:“其实从楚大人离了洛阳开始,将军他,便一日不对劲过一日了。”
当下,庞充便将自楚青潇洒越狱后,洛阳城中发生的一切道了个详尽,最终说到白真带着下了毒的饭食意图谋害樊旸这一段,听得楚青都莫名感到心惊肉跳。
“想不到白真他胆子如此之大,竟然敢对樊旸动手。”楚青咂嘴:“这也太过稀奇,杀了樊旸,他能得什么好处?而且就我对这家伙的了解,他不是怕死怕得要命么?”
“这种事情我们当奴才的哪能知道其中关键,不过好在那天有两位江湖上的侠士先行识破了白真的诡计,与镇东军几位自告奋勇的将士们合谋来了通瓮中捉鳖,白真人赃俱获,才保得将军平安,若是没有那两位侠士,将军他恐怕此时已经凶多吉少了。”
“江湖上的侠士?”楚青道:“哪位侠士这么有远见,他可还在这里,我定然要见上一见。”
“还能有哪位侠士,自然是你赛花大姐我了!”凭空一声朗笑在楚青耳边炸开,楚青忙回头,只见着一抹火红的衣袂滑过眼睛,钟赛花仿佛自地底冒出来的一样,将楚青吓了急退一步,险些被石凳绊倒。
“哈哈哈,楚兄弟,雁翎山上一别,我们可是有好多日头没见了!”闫焕也从钟赛花身后闪出身子,不知他如此巨大的体格是如何藏在钟赛花后边的。
可惜楚青却没有心思去纠结这个问题。
“闫大哥,赛花大姐!?”仓皇扶住庞充楚青才稳住了身子,声音拔高一个调:“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顿了顿,他声音又高了一个调,“难道阻了白真的江湖侠士就是你们!?”
“那是当然,除了我们这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雁侠侣,谁还有这个魄力能救得安国侯一命!”闫焕笑得十分豪迈,声震如雷,连大地仿佛都在跟着一同乱颤。
“神雁侠侣?”楚青嘴角渐渐咧开,“这名字可真霸气……”
“啪!”钟赛花一个巴掌拍在闫焕脑门心上,打得闫焕脑袋一缩,声音立刻没了。
“小焕焕,你要丢人现眼没关系,可千万别再老娘跟前扫我的面皮,不然当心我动家法!”钟赛花单手叉腰,媚眼如丝冲闫焕呵斥一番,又转头对楚青道: “楚兄弟,别的我也不多说,我们已经在这将军府里等了你好些天了,那白真现今正被关押在洛阳地牢,你需不需过去看看?”
去看白真?楚青想了想,施施然站起身,拂了拂衣衫下摆,忽然觉得旅途疲惫一扫而空。
“自然是要去的,我还正困惑这白真为何会有胆量朝身为朝廷命官的樊旸下手。”
庞充闻言即可自告奋勇道:“我来给楚大人领路,这白真胆大包天,大人一定要好好审上一审!”
这庞充墙头草当得十分妥帖,楚青心道,当初楚淮卿被白真害到监牢里去的时候,没准这人也说过同样的话,不过只是换了个主语罢了。
可惜这些问题楚青向来懒得追究,毕竟懂得见风使舵,才是奴才的真本分。
地牢中的阴冷与湿气并没有因为人多了些而改变。
朝下的阶梯上,庞充一人孤身在前,钟赛花闫焕楚青紧随在后,最后还跟着一溜烟的家仆与好几个自告奋勇要来当护卫的镇东军将士。用庞充的话来说,人多气势大,也能无形中给人以心理压力,没准白真一见这么多人盯着他,立刻就被吓得腿脚酥软,什么都招了。
众人一路走到底,进了地牢专门用来审犯人的厅堂,没想到洛阳知府已经等在此处。正中的地方摆了两张红木靠椅,相互见礼之后,楚青与知府各坐一张,闫焕钟赛花门神般杵在他两边,其余侍卫仆从于二人身后排排站,上十双眼睛牢牢盯着一个方向——幽暗深沉的地牢回廊。
“带人犯!”
哐啷,哐啷,铁链声夹着回音传出来,透过四面墙上火把射出的光线,两名狱卒一左一右拖着白真从尽头走出来。白真耷拉着脑袋,头发披散而下,衬上他白色的囚服,看在楚青眼里像极了刚从井里爬出来的贞子。
楚青满肚子感慨,尤记得刚穿越来时见着的第一个人便是白真,地方也是在这监牢里,想不到时过境迁,牢里阴冷的空气没变,两人所处的方向却彻底掉了个个,人生果然不可谓不喜感,也应了那句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老话。
“人犯抬起头来。”洛阳知府轻抚着山羊胡,不紧不慢道。
趴在地上的白真动了动,才十分费力地抬起眼,脸色倒还红润,他打着哈欠地依次扫过眼前这一大群人,目光忽然就顿在了楚青身上,眸子里的懒散顿时没了,先是诧异,继而转化为惊恐,挣扎两下爬起来想往来的方向逃,立刻又被狱卒抓住,两名狱卒完全无视其尖利的咆哮,将其狠狠按跪在地上。
“放开我!放开我!”
“呔!罪人白真,还不快快闭嘴!”洛阳知府忽然厉喝一声,别说白真瞬间没了声音,就连楚青也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
四周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知府满意地点点头,对楚青拱手道:“楚大人,白真这厮我已经审过很多次了,可惜他竟然死不松口,什么都问不出来。”
“不松口?”楚青诧异道:“知府大人,你手段是不是太温和了一些?”
知府愣了愣,道:“我是未曾对他用过刑,关键是樊将军如今正在府中修养,没得他的命令,我亦不敢胡乱用刑。”
楚青仿佛听见了个跨世纪的笑话一般,“当初白真要断我双腿的时候,怎的没见你蹦出来说一声不得胡乱用刑?”
知府脸色红白一阵,被堵得哑口无言,楚青望着白真,本还觉得他有些可怜,可看他一脸“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又着知府的话一激,顿时半点怜悯的心也无了,只冷着声音道:“白真,我就问你一次,是谁指使你出手谋害樊旸的?”
“我为何要告诉你?”或许是知道知府不敢怎么对付他,经过初见楚青的惶恐之后,白真亦定下心来,高高昂起头,竟然脸露不屑,“楚淮卿,我告诉你,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怕!”
“呀,居然还有点硬骨头,看你平常娇滴滴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管哪里都是软的呢。”楚青轻抚着下巴,“好吧,我说了我只问一次,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懒得再与你废话,来人呐,给我打!”
“遵命!”站在楚青身后的镇东军将士们早因为樊旸的事情将这白真恨到了骨子里,得楚青一言,顿时浑身一震,大喝着上前,两人按住白真,又有两人取来了实心木制的刑棍。
“你敢打我!?”眼见自己被按住,白真满脸不信,“我告诉你楚淮卿,你敢打我试试看,我身上可有……”
“难道你还能怀上樊旸孩子不成,真是可笑,别以为成天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自己就真能变成女人了,对付你这种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家伙我从来不会客气。”侍从在一旁送上茶水,楚青悠闲地抿了一口润过嗓子,淡然道出一个字:“打!”
执杖的士兵早就摩拳擦掌,得了令,哪里还会考虑太多,大喝一声,“啪!啪!啪!”两根实心木刑棍左右开弓,直往白真*上招呼,白真本有所恃,料不到楚青真会不管不顾地对他用刑,顿时惨嚎个不停,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楚淮卿!哎哟!住手!哎哟!我告诉你我身上可有……哎哟哎哟!痛死我了!”
“楚大人,打不得!打不得啊!”从刚才开始就脸色不对的知府忽然从椅子上蹦起来,冲过去就要掰开两个行刑士兵的棍子。知府一动,他身后的官府衙役也一道动了,两个士兵打得正起劲,见得知府带了一堆人冲过来,察觉到事情不对头,相互看了看,便没继续下去,停了棍子退到一边。
楚青满心好笑,直看着那知府唯唯诺诺地将浑身颤抖的白真扶起来,好像对着他亲爹一般。
被遗忘的男人
“知府,你昏了么!前几日你拖着不审说什么将军养病不好定夺,如今楚大人来了你居然还要护着这个家伙,你知道将军差点就死在这人手上么!”楚青不言不语,庞充倒第一个红了眼要冲上去,即使堪堪被身边的仆从扯住了,两只脚还凌空朝前踢,恨不得将鞋甩到白真脸上。
知府满脸的汗,支支吾吾说不清个所以然出来,楚青意味深长地望向他,见他护白真护得紧,忽然一拍手:“我明白了,指使白真去害樊旸的就是知府你吧!”
“楚大人,天地良心,我可从来没干过这等事啊!”知府吓得浑身一颤,已经狼狈不堪地跪了下去,连声道:“冤枉啊冤枉,苍天可鉴,我从未干过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楚大人明察!”
“你要我怎的明察。”楚青放下手中茶盅,“我们现在正在审白真对不对?你审了好几天也没审出个结果对不对?现在你在明显是在包庇他对不对?你要包庇他就是怕我审出结果对不对?我审出了结果你就要遭殃了对不对?所以是你指使的对不对?”
楚青一连串对不对说得知府眼冒金星,张了半天的嘴也没蹦出一个字,楚青却没那么好的心思再磨下去了,朝那两个执杖兵士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刻又将白真按在地上,刑棍高高扬起。
“不能打!”知府一闪身扑到白真身上,四五个狱卒也嗡嗡而上,竟然要去夺下刑棍。
“娘的今天我就不信问不出个结果来!”楚青一直保持的淡定气度荡然无存,狠狠拍了把扶手,连喝三声:“打打打!谁敢拦着也给我按住一起打,出了什么事我担着,大伙上!”
“兄弟们上啊!”
楚青身后的十来名士兵齐齐爆喝一声,蜂拥而上,这些随着樊旸南征北战的阳刚小伙子怎么可能是知府那几个手软脚软的随从能比得上的,几个硬邦邦的拳头一招呼过去,顿时将人打得哭爹喊娘,场面乱成一团,连着庞充也不顾形象地冲了出去,谁也不对付,扯住知府的衣领肥厚的手掌左右开弓打得知府两个腮帮子肿得通红,见将人扇得软在了地上,还不解气地又踢了两脚。
待一切安静下来,知府那一帮人已经被庞充领着将军府的家仆牢牢看紧在角落,庞充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恨恨道:“这个吃里爬外的老家伙,也不想想将军之前是怎么对他的,我说怎么听闻楚大人老来提审这个老东西居然也过来了,原来是来碍事的,真找打!”
知府老脸青紫,两泪涟涟,嘴里还嘶哑喊着:“打不得啊……打不得啊……打了就完了……全完了……”
“完你个奶奶,我看你这老头是疯了!”庞充又欲冲上去,倒被楚青伸手阻了,“庞管家,正事要紧。”
这回再没人阻拦,楚青办事也干脆,指着白真道了声:“继续!”
“啪啪啪!”皮肉撞击声伴随着白真的参加又响了起来,还一浪高过一浪,士兵们似乎很有经验,刑棍舞得虎虎生风,带上轻微的震动,打在身上包管疼到骨子里,却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好几十杖下去,白真已叫得嗓音沙哑,衣服被冷汗浸透,却还没有皮开肉绽流出血。
楚青见差不多了,一抬手,士兵才停下。
“我说,你这又是何必呢,好像弄得你不招,我们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一样,谋害樊旸可是重罪,到头来不都是个死么?”楚青蹲**,挑起白真的下巴, “谁指使你的,说吧。”
白真却咧开嘴笑了笑,“你以为你还能猖狂多久……没几天了……樊旸自然会有人对付……等我出去了……你们全都得死……”
“你这狠话放得是一点没有约束力,罢了,既然你敢在此与我放狠话,我亦没有必要跟你客气。”楚青站起身朝四周看了看,对不远处一个士兵招招手,指着一个铁架道:“你把那东西推过来。”
白真顺着看过去,顿时浑身一颤。
待铁架到了跟前,楚青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块烙铁,故意在白真眼前晃了晃,哐啷一下丢进不远处的火盆里。
“你……你……你不会是想……”
“我当然是这么想的呀。”楚青眨眨眼,打断白真的话,“我看看,你这脸蛋不错,左右各打个标记想必会十分的别致。”
说罢,他也不再去看白真的脸色,转而又拿起一根细细的铁刺,朝庞充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回楚大人,此乃拔指甲所用。”庞充故意提高了声音,“就用尖的这一头,从犯人十指的指甲尖尖刺进去,再往上一挑,就能将指甲盖掀开。这可是个厉害的玩意,十指连心,有的人犯连话都还未说出口就能给活活疼死。”
“唔,是个好东西。”楚青连点头,指着白真道:“来几个人把他按住。”
白真满脸惊恐,见几个士兵朝自己抓来,急忙奋力反抗,可惜他刚被打了一顿,早没了力气,别说士兵,估计一个孩童来按他他都挣不开。
“楚淮卿,你不可以对我这样!你会遭报应的!你不能动我!不能!”
“真是瓜噪,庞管家,这个交给你了。”楚青潇洒地对庞充打了计响指。
庞充立刻带着敦厚的笑,朝白真走去,抓出他一只手指,将铁刺对准指甲盖。
“不……不……”白真脸色顿时一阵青白,“楚淮卿!我要是出了事乔大人一定会杀了你!你们以为樊旸还能活得久么!乔大人若是发现我死了,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乔大人?”楚青皱眉想了想,似想通了什么,又转头看着那洛阳知府,轻道:“他说的,可是那个劳什子尚书省右仆射乔宇桓?”
知府衣衫凌乱地坐在墙角,点点头。
“所以你百般护着白真,也是怕那个什么乔宇桓?”
知府再点头。
楚青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年度笑话一般,指着白真道:“你就因为畏惧一个从二品京官的威胁,才偏袒这个差点害了镇东大将军的祸害?”
这回知府没再点头,却似十分困难地用沙哑的嗓子吐出三个字:“高……太傅……”
“哼哼……楚淮卿,你以为你还能猖狂多久……”白真亦在这时□话,“知府帮着我,也是他知道了现在的局势,乔大人说过了,京中有位了不起的大人物要对付樊旸,兴许就在这两天,就算我不动手,他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难道我还坐以待毙不成?你们等着吧,楚淮卿,樊旸一倒,再无人会有胆子追究与我,到那时有乔大人相助……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一群傻帽!”楚淮卿指着白真的鼻子就差破口大骂,“对付樊旸?大人物?真是蠢钝如猪!告诉你们,就算天皇老子要对付樊旸也得先问问他手里的那块兵符再说!”
事已至此,是没有再审下去的必要了。
“原来幕后黑手还是京官?难不成是樊将军的仇家?”钟赛花轻轻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楚兄弟,现在你打算如何做,上京告御状么?”
“那是他们当官的事情,我才懒得管。”楚青烦躁道:“谁知道这么早就会把樊旸牵扯进去啊,罢了,我也只能先提醒提醒他,唉,我还真是烂好人。”
胡乱让人将白真重新关回牢里,连带着关进去的还有那吃里爬外的知府,楚青领着一群人出了地牢,折腾了这么久,天色渐晚,闫焕与钟赛花又扯了楚青去酒馆说是要为他接风洗尘,楚青无法只得跟着去了,待吃饱喝足了从酒楼出来,天都黑了一大片。
闫焕来了性子,与上十个镇东军的士兵拼起了酒,连带着钟赛花也参与了进去,闹得整个酒楼鸡飞狗跳,楚青实在忍不住,只好先行告辞,与庞充还有几个家仆先行往将军府走。他一路走一路想,先是从萧晋齐想到齐铭,再从齐铭想到樊旸,再到乔宇桓,再到这一堆破烂事,最后望着将军府气派的大门,他自语道: “我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然后,他扭过脸。
然后,他看见一个叼着枚草叶顿在不远处墙角的男人。
然后,他知道他忘记什么了。
他小心翼翼走到那人身边,蹲下来,轻轻推了推他道:“小山子?”
穆远山懒洋洋应了一声,扭过脸,看也不看他。
“小山子?”楚青撞墙的心思都有了,忙挪到另一边去,堆了一脸的笑:“实在是对不住,我一忙起来就……”
“你忙,你忙,我当然知道!”穆远山脑袋连点,吐掉嘴角的草叶,顺势打了个哈欠,“这三个时辰都过去了,您老人家可是忙完了?”
楚青哪里见过如此赌气的穆远山,要是平常他可没闲工夫废话,早拍拍*走了。不过如今把人晾在这里一个下午的人可是他,想到穆远山风尘仆仆随他来到洛阳,就一个人干巴巴地蹲在墙角一下午,估计连一口水都没喝上,他心口就突然疼起来,不自觉将穆远山的手握住,“你肚子饿不饿……”
穆远山两眼一闭,又不说话了。
“庞管家?”楚青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胖男人,“你先进去,我过一会再来。”
庞充狐疑地望了穆远山一眼,应了声,带着几个家仆走了。
“说吧。”楚青有些沮丧地肩膀一沉,“你想怎么样,痛快些。”
穆远山眨眨眼,才懒洋洋道:“你靠过来些。”
楚青不明所以,往前挪了挪。
穆远山忽然就伸出手,勾住楚青的腰,楚青惊呼一声,已被人按在了地上,接着炙热的吻铺天盖地涌了过来。
这是穆远山吻他吻得最为狂野的一次,舌尖滑过白细的牙齿,纠缠,深入,楚青浑身发抖,心乱如麻,穆远山可谓相当会掌握时间,直到楚青要窒息了,他才堪堪放开眼前人的唇。
冰凉的空气吸入肺里,楚青眼前顿时清明,抡起一拳就朝穆远山脸上打过去。
“你疯了么!这里可是在大街上!”
坦诚是爱情不能脱离的基石
可惜这看似用力的一拳却在离穆远山脸颊不足一寸的地方被男人大掌轻而易举地握住。
“我这张脸打坏了,最后吃亏的可是你。”穆远山埋下头,舌尖轻挂着楚青耳廓,“你果真十分硬心肠,让我在这灰头土脸等了一个下午,却连亲都不让我亲亲,你倒说说,我算你的什么?”
楚青着他一激,挣扎的力气也软了,由扭打变成了推拒,“别,跑了一个下午没洗澡,身上全是汗。”
“楚青。”穆远山嗓子哑了哑,“你说,咱两在一处这么久,是不是……”
楚青眨眨眼:“是不是什么?”
穆远山言语未出,脸色倒是先红了一小圈,挪开眼睛干咳一声道:“就是……就是……”
他本存了要一口气说出来的心思,毕竟情人间的一些事情大家都十分的心知肚明,可话到了喉头,看着楚青疑惑的眼,嗓子就仿佛压了块巨石般,生生挪不开。
“哟,我说您二位这裹成一团在大街上干啥呢,多伤风败俗啊!”钟赛花人未见声先至,骇得楚青浑身一震,也不知拿来的力气猛地推开压在身上的穆远山,跳起来死命整理自己的衣裳。
穆远山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揉着头发,冲街角正迈着小步子走过来的女人道,“赛花姐,你当真很会选时候!”
钟赛花眼角还带着酒意,仰天长笑三声,“远山,不是姐姐说你,有些时候你当真婆妈得很,就算你真的用蛮力将那事办了,楚兄弟还能一剑捅了你不成?”
楚青脸色顿时酱紫,“赛花姐,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
钟赛花不可置否,道:“看见什么了,我只瞧见一个没用的男人压着另一个装傻充愣的男人还满脑子借口不知道该说那句话。”
楚青看了看旁边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赶紧将钟赛花扯到小巷里,“大姐你小点声,莫不是想弄得人尽皆知?”
钟赛花却道:“怎么了,难道楚兄弟就这么见不得人?我看在这洛阳城里,当初你和樊将军的事情似乎是个人都知道。”
“那不一样。”楚青摆手,心道楚淮卿脸皮子厚那是楚淮卿的事情,关我楚青鸟事。
“怎么个不一样法了,楚兄弟呀,不是我说你,这件事上姐姐我可要站在远山一边。”钟赛花豪迈地够过穆远山脖子,穆远山满脸苦笑,对楚青摇摇头。
“楚兄弟,情人间的把戏笼统说了就是那么几样,亲亲小嘴,滚滚床单,双方都有所需要,刚才姐姐我只瞧见远山不过亲了你一下,你居然那么大脾气,你且说说,你到底把不把我们家远山当情人了?”
楚青着实料不到钟赛花会问这般尖锐地问题,想要说,“我自然将小山子当情人”末了又想到自己刚才的言行,若是这般说出口,免不了要有自打自脸的嫌疑。
一时他嗯嗯啊啊,倒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行了赛花姐,我看你八成是喝多了。”言尽于此,先出来打圆场的竟然是穆远山,他扶着钟赛花的肩膀,想把她转个方向,“我扶你去休息吧,闫大哥在哪里?”
“你别岔,老娘我可是在帮你!”钟赛花身子一扭,又正对着楚青,“怎么,难不成你想一直和楚兄弟这么扯来扯去过一辈子?以前那个风风火火说一不二的穆远山上哪儿去了?”
“这不一样!”穆远山脸颊上的红晕渐渐蔓延到脖颈,“这是我和楚青的事情,赛花姐你别操这个心!”
“我今天还偏要说了!”钟赛花伸直了手,指尖近乎点到楚青鼻尖上,“楚兄弟,你可晓得远山为你做了多少事?”
楚青早被钟赛花一阵排山倒海的连珠炮惊愣了,被她一问,只木讷地摇头。
“我这便告诉你,我和小焕焕本来在雁翎山上呆得好好的,为啥会跑到洛阳来,你当我俩吃饱了撑的好玩哪。”钟赛花狠狠拍了穆远山的肩一巴掌,“若不是远山飞鸽传书,说得那般情真意切,我们又怎么会跑来洛阳装神弄鬼好为你伸冤?”
楚青眨眨眼,目光挪到穆远山脸上,“小山子,赛花大姐说的可是真的?”
“没!”穆远山司命摇头,“我不过,不过只顺道提了提,你也知道,樊旸……樊旸他曾经那般对你,你心里肯定憋着一股气,此番,此番我也不过是想让樊旸……”
“所以你就趁我不知道的时候,写了信给赛花大姐与闫大哥,要他们上一趟洛阳,当着樊旸的面戳穿白真的阴谋诡计,好让他明白,楚淮卿不过一直是在被陷害。”楚青点点头,“我明白了……”
穆远山表情有些焦急,“楚青,你莫要多想,我只不过是让赛花姐他们暗中留意白真的动向,毕竟我们猜到了他要对樊旸不利,至于其他的,只是顺便……”
“是,顺便,你还顺便在信里将装神弄鬼逼白真说实话的方法给说了个彻底,果真好一个顺便。”钟赛花趁着酒劲,甚至从怀里抽出张信纸来,往楚青眼前一扬,“楚兄弟,我可是说真的,我认识远山的时间虽然不长,他当属头次这般为一个人着想。”
楚青从钟赛花手里接过那张信纸,上边的字迹苍劲有力,他不过只看了个开头,就被穆远山夺了去,三两下塞进衣襟里。
“远山他也只会在对着你的时候害羞。”钟赛花许是觉得这摊火烧得还不够旺,“再看远山的条件,有多少小姑娘喜欢他我也不说了,我们家那不争气的蔓儿就是一个,这样的宝贝碰上了需得牢牢绑在身边,哪像楚兄弟你这般推三阻四的,你不要,别人还要呢!”
“赛花姐,你果然喝多了……”
穆远山话音未落,楚青忽然爆喝一声:“够了!”
周围霎时安静。
过了半晌,穆远山才试探地唤了一声:“楚青……?”
“小山子,你随我来。”楚青低沉着脸,扯过穆远山的手就朝将军府里走,钟赛花往适时朝二人背影高喝道:“远山!你可要把握时机呀!”
穆远山边走边辩解:“楚青,你别听赛花大姐的,她绝对是酒喝多了。”
楚青停了步子,幽幽叹口气,“小山子,其实你不用做这么多的。”
“我……”
“小山子,你喜欢我吗?”楚青忽然道。
穆远山愣了,这么久以来,楚青是第一次问出如此露骨的问题,忙道:“我若是不喜欢你,会去当一个断袖?”
“这便是了。”楚青点点头,“你随我来,有件事,我需得与你说清楚。”
穆远山不明所以,又被楚青拉着继续朝里走,入得大门,庞充竟然还侯在此处。“庞管家。”楚青道:“我的卧房可干净?”
庞充恭敬道:“楚大人的房间一直有在派人收拾,大人随时都可以歇息。”末了,他又看穆远山一眼,“这位侠士可要我安排厢房招待。”
“不用了,他同我睡一处。”楚青想也没想便说了出来,倒让穆远山浑身如雷击一般,浑浑噩噩遭楚青牵着在将军府里七拐八绕,好觉得胸膛里一颗心跳得火热。
吱呀一声,楚青已经拉开了门。
这里便是楚淮卿在将军府中的卧房,在他与樊旸发展成那种关系前,一直是住在这里。位置十分清幽,屋内陈设也素雅有致,奈何穆远山的心思完全没放在观摩屋里的摆设,事实上,自进屋那一刻起,他一双眼睛就盯在屋内仅有的一张床上根本挪不开眼。
楚青带我来这里,莫不是要……
他太过激动,以致手都有些发颤。
“小山子,你抖什么?”楚青忽然问了句。
“没有!”穆远山悚然回神,惊觉被楚青握着的手心全是汗,忙抽回来,在衣服上蹭了蹭,忽然又觉得这动作太过粗俗,只好尴尬地收到背后。
“小山子,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楚青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长吐口气,“你听了以后,可能会不太相信,甚至可能会有些吃惊,不过我必须说,我说得一切都是真的。”
“楚青,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的。”穆远山轻道:“其实这种事大家都明白,还是契合比较重要。”
楚青诧异地抬起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穆远山表情僵硬地勾起嘴角,“你也明白,我之前并未同男子处在一起过,自是十分没有经验,若贸然行房,估计十有** 会弄伤你,我想……这种事之前,你我之间还是多做些准备……免得,免得……你也与我说过,男子的那处地方像来十分脆弱,极易受伤……”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觉得劲风扑面,忙抬起手,看看接住一个朝他迎面砸来的茶盅。
“你脑子里尽可多想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顾虑我作甚!”楚青背过身去坐着。
穆远山眨眨眼,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
唯有继续站着,闭口闭眼,也不知该不该坐下。
两人沉默了一会,倒是楚青先坐不住,侧过眼忘了穆远山一眼,摇摇头,“罢了,我早就不该对你做那么多的心理建设,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些都是事实。”他深吸一口气,“我不是楚淮卿。”
“你自然不是楚淮卿,你既然已是楚青了,又和楚淮卿有什么瓜葛?”穆远山满脸疑惑。
楚青却道:“在你眼里,莫不是以为我因伤情太深,想与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所以才毅然决然地抛弃楚淮卿的身份,给自己重新取了一个名字叫楚青?”
“难道不是这样?”穆远山上前一步,想将眼前人抱住,“之前的你是怎样,其实大抵与我无关,我喜欢的不过是现在的你。”
楚青身子一转,躲开了,“你不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过去与现在的问题,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是楚淮卿,从一出生下来就不是,楚淮卿已经死了,而我楚青,是另一个人。”
穆远山定定地看着他,还是不明所以。
“或许我该这样说,你会更清楚些。”楚青想了一会,整理整理词措,“楚淮卿早就死了,死在了地牢里。而我也是一个死人,死于一场意外事故。但是我虽然人死了,魂魄还在,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我的魂魄莫名其妙进入了楚淮卿的尸体里,于是楚淮卿又‘活了’,只是这人却不再是楚淮卿,往白了说,只是楚淮卿的身体,楚青的灵魂,而我就是楚青。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楚青想自己可以不要说最后一句,因为他每解释一段,穆远山的脸色就要白上一分,待他全部说完,眼前男人的脸色,纵使映照着烛光,也是个惨白如纸的模样。
楚青自嘲地笑一笑,或许在他说出这些真相开始,自己就能预料到后果。
古人向来迷信,孤魂野鬼侵占尸体什么的,最是不祥之兆,中国千百年来甚至给这类恶灵取了一个霸气十足的名字,叫厉鬼。
不过既然有胆子说出来,楚青就做好了被穆远山当成厉鬼的打算,这同样也是长久以来,他不愿太过与穆远山身体上太过亲近的原因。
作为一个有感情洁癖的人来说,他根本不愿意将一段爱情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尤其是若穆远山心里一直觉得与他处在一起的人是“楚淮卿”,楚青心里也会难受。纵使皮囊是同一副,但内里的灵魂,却完全是两个人。
因此穆远山必须知道一切,至于接下来两人有可能会分道扬镳地后果,楚青死活也认了。
他要让他知道,与他处在一起的人是楚青,从头到脚的楚青,真真正正的楚青,而不是什么改头换面的楚淮卿。
而同时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若这层关系真要断了,至少他不用太过伤心难过,因为自己陷得尚且不深。
要干干净净地从这段感情里拔出来,绝对来得及。
48 美羊羊与大灰狼
“楚淮卿的尸体,楚青的灵魂?”穆远山目瞪口呆地重复了一遍,“那你现在……是人还是鬼?”
楚青莞尔,“都过了这么久了,我是人还是鬼,难道你分辨不出?”
穆远山朝楚青脚下看了看,又抬起手贴在楚青脸上。
“你有影子,也有温度,应该不是鬼了。”穆远山道:“楚青,你莫不是在诓我,这笑话着实一点也不好笑。”
楚青却道,“其一,我说的句句属实。其二你的手可真冰。”
“你该庆幸我只是被你吓得手脚冰凉,没有吓得趴到地上去。”穆远山沿着桌边坐下,端起杯茶水,一口喝干,又盯着楚青看了一眼,“这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
“你不怕我?”楚青奇道:“我还以为你听到这些,会立刻躲我躲个十万八千里。”
“我若是先认识的楚淮卿,恐怕真的会躲你躲个十万八千里,但若找你所说,一开始和我打交道的就是你楚青,又有什么好躲的。”穆远山脸色恢复了些,张开双臂,“不过你还是有点被吓到我了,来,让我抱抱,压压惊。”
楚青脸色纠结,坐着不动,穆远山索性直接伸手,用力将人拉到自己大腿上坐好,双臂一展抱得严丝合缝,脸埋在楚青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唔…… 现在我能确定,你一定不是鬼。”穆远山忽然笑了声,道:“楚青,听见你这么说,我心里可是放下一块大石头了。”
楚青不明所以。
“我之前总是想着若是樊旸有心挽回,你会怎么选择,而我会不会让你为难。”穆远山声音难得的有些悲壮,“我也明白,楚淮卿……我尚觉得你是楚淮卿的时候,你与樊旸处过那么长久的时间,我有些害怕,若是樊旸有心挽回,你可能真的会回到他身边。现在,我却完全放心了。”
他伸出舌尖,细细在楚青脖颈上滑过,“借尸还魂虽然听起来很可怕,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高兴地感觉还要多些。”
“你就不担心我会害你,古代人对厉鬼……”楚青努力回忆着从书里看来的志异传奇,“厉鬼在你们心里,不都是害人性命的存在么?”
“你会害我?”
遭穆远山反问一句,楚青立刻没言语了。
“在一起这么久,如果你真要害我,恐怕早该下手了吧,哪容我活到现在。”穆远山闷声笑道: “楚青,我现在真是特别开心,你果然从头到脚都是我一个人的,与别人没有丝毫瓜葛。”一边说着,他手缓缓移动,就要伸进楚青的衣襟里。
“好了,回归正题。”楚青忽然从他怀里脱开,站起身。“既然现在你明白了,我就挑开了说。其实你大抵不用专程写信让赛花姐下山来戳穿那个白真的原形,因为若真照实说,白真那厮做过什么事与我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也不用担心樊旸,我现在对他做的事情,大抵是出于道义上的援助,绝对不含个人私情。”
穆远山眨眨眼,“你说的这番话,里边的意思是不是你一直对我都是一心一意的?”
我亦没那个闲工夫去三心二意。楚青心道一句,又道: “我的意思是,从今往后你要做什么事,需得先同我说过才行,别自己又存着什么打算,当心最后只是在白费力气。”
穆远山想不到到了最后得来的还是楚青一通近似训斥的话,只闷闷应了声,模样十分垂头丧气。
楚青轻咳道:“若没事了,那今夜就这般吧,我让庞管家给你安排间上房。”
穆远山脑袋悚然抬起,“你要赶我走!”
楚青从未在一个男人眼眶里见着如此哀怨的眼神,差点心神一晃地倒退一步,也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太僵硬了些,便又忽然不经大脑说了句:“要不,你今晚睡在我这里?”
话一出口,他立刻就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立刻干巴巴地转过身去,圆场似道:“也罢,今夜你就睡在这里,我去睡厢房。”
他手按到房门上,尚未推开,便觉身后一道黑影袭来,肩膀遭穆远山一记大力就翻了过去,两人四眼对了个正着。
穆远山一双眼睛十分漂亮,黝黑深邃还带着股凌厉的气势。他急喘两口气,忽然将楚青拦腰抱起,大步跨到床边,人还未放稳,自己却先覆身上去。
楚青抓住他的肩膀道:“你这就忍不住了?”
穆远山一记轻吻落在他眉心,“我是真的忍不住了。”
楚青定定忘了他一眼,最后轻叹了声,认命似的伸出手去解穆远山的腰带。
“楚青……你……你……”穆远山的声音顿时变得沙哑急促。
腰带落下,上衣敞开,露出穆远山结实的上身,灯光下肌理线条紧实分明,楚青一路望过去,渐渐眯起眼,脸颊泛红。
“早知道今日会变成这样,我该先洗个澡,现在却管不得这么多了。”他捧住穆远山的脸,轻轻一吻印上他的唇角,“现在我心里没有了楚淮卿的负担,小山子,我今日才真正发现,我有多在乎你。”
一句话,电光火石撞进穆远山内心深处。
什么叫天雷勾动地火,便也是现在这番模样了。
穆远山虽说是第一次同男子行房,动作却十分柔和,楚青只是躺着,感受着那一双粗糙大掌自肌肤上划过带起的热度,就如同阵阵电流般麻痹得让他浑身战栗。
纵使万花丛中过,此时的穆远山也觉得仿佛在经历自己的初夜般,羞涩甜蜜,还有种无法言说的快感,只是望着身下之人,便感觉浑身血液都要倒流沸腾至巅峰。
他从未有过这样强烈想要拥抱一个人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紧紧扣着楚青的腰身,一遍一遍唤着他的名字,每叫出一次,便如同一次蛊惑人心的魔力,将两人体温都推向一个新的制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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