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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是游子最温暖的港湾,心心念念,期盼眷恋。回家,对于像我这样离家在外的人,具有无限的诱惑。
以往,每到年根,我都早早地归心似箭,恨不能一放假就飞回去。那年也一样。
当兵三年,我从没在家过过年,打工四载,为了工作每次过年也就在家呆那么几天。多年来,我很少如此清闲,因此计划着早点回去,多呆些时日。
刚进腊月,我就开始嘟囔着回家了,有时竟兴奋得睡不好,每次提起都开心得手舞足蹈。我的高兴,总能无形中影响到他。他的言语和行为开始被“回家过年”完全占据,在一起或电话中,他一张嘴就是“回家”“过年”,并开始帮我置办年货。看他那两眼冒光的兴奋劲儿,就好像是他要回阔别多年的家去过年一样。
本来打算早点回去,好好在家呆上一个月。每次都狠心决定了明天,可晚上睡下时便心里难受,第二天早起就怎么也走不出去。于是,告诉自己:“再呆两天,两天后一定走。”
就这样反反复复,犹豫煎熬,直到腊月二十五,我才不得不心里委屈着上了回家的车,把小年都错过了。
他说了几次想送我,可,我们又都不认识路,那么远的距离,他开车的技术在市里跑跑还行,长途高速没有把握,而且把我送到他还得一个人开回来,我不放心,还不能让他的司机送,说不清楚。最后,我还是拒绝了他送我。
对此,他有些幽怨地说:“你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你家在哪!”
对他偶尔显现出的无赖调调,我总是一笑了之。
以往,每次坐上回家的车,当家的距离越来越近,我总是抑制不住心潮澎湃。可这次,看到窗外的景色渐渐熟悉,我的心里也是起伏难平,但一想到离他越来越远,我的心里又会生出失落,空洞着苍白。
我总觉得,一离开,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们家尽管在农村,相对来说还是十分温暖和谐的。奶奶于我当兵的第一年过世;父亲过了六十,母亲也快了,他们结婚近四十年,虽然也总吵架(我妈太厉害),但从未听说他们有什么桃色新闻,从来没有过;姐姐比我大八岁,从小就对我很好,总给我买衣服,还给我钱花,她年轻时长的非常好看,人也聪明,是远近闻名的“黄毛儿丫头”,追求者无数,颇继承了妈妈任事讲理也有些泼辣的性格,结婚后不仅把姐夫管治得服服帖帖,还赢得了公公婆婆甚至姐夫整个家族的喜爱,生一儿一女,小外甥那年两岁,外甥女十四;哥哥尽管有些木讷,但人长得既帅又白,在我复员的那年就结了婚,嫂子性格比较柔弱,很懂事,进我们家门十多年,从未跟我父母顶过一句嘴,还特别孝顺,那年我的小侄女已经三岁了。
小的时候,妈妈常常在别人夸我们三个的时候笑着抱怨,说生这么多累死累活一点用都没有,等她老了要么去敬老院,要么哪死哪埋,阳沟是棺材。
近些年,她渐渐老了,整天嘴上常驻的就是我们三个,每每跟我说起当年因姐姐顶嘴被她一顿好打的事儿,她都禁不住泪水长流。
哥哥姐姐生活得富足幸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他们父母心里已没什么遗憾了,只有我这个“老儿子”,常常让他们夜不能寐,牵挂惦记。
父母很信任我,知道我从小就自立自强,当兵的时候为他们争来了不少骄傲,这些年在外面一个人拼争,也从不惹事,他们放心。只是我渐长的年岁,让他们越来越忧心忡忡。
我妈年轻的时候特别唠叨,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尤其是对我们三个,管教得很严且方式单一,无论什么样的错,都是以没完没了的骂来解决。近些年,她改了好多,开始学会了看儿女的眼色。每次回家,她都黏在我身边,走哪跟哪,还常以讨好的口气试探我,套我的话,在我话里寻摸着我女朋友的信息。
我妈的人很灵活,心计也深。她若跟我提起对象和结婚的事儿,肯定把她自己放在后头。她会说:“老儿子啊,你得给你爸生个孙子,要不对不起你爸。每回一说你都三十了还没结婚,你爸老是半夜起来抽烟,唉声叹气。他说要是看不着你结婚,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每次我妈一说这话,我都特别烦躁。如果她以自己的观点数落我,我会跟他讲理。但是她一提我爸,我就一句话也没了。
因为多年在外奔波劳累,我爸近些年老得不成样子,牙掉得还剩一颗,满脸皱纹,看着直让人心疼。小的时候,他对三个儿女漠不关心,烦得连碰都不碰一下。然而,等到我姐的孩子一出世,他就像变了个人,三天不见就想得受不了,孩子一有个头疼脑热,他总是跟着背后偷偷抹眼泪。我哥有了孩子后,他更是上心,整天背在背上,尽管是女孩儿,也喜欢得不得了。等到我姐生下了儿子,那更可想而知。我爸喜欢男孩,一直想有个孙子,可我哥嫂坚决不生了,说是养不起。
那些年,我妈对我还不像现在,对于我在没跟他们商量的情况下复原以及不去乡里上班而一个人偷跑出去打工的事耿耿于怀,一见我就唠叨个没完。
那年回到家,热闹了两天。那时,发小们全都迷上了赌钱,听说我回来,聚在一起喝酒是免不了的,但他们的话题全是扑克、麻将、骰子、牌九,到了晚上一个个急着去排号。我对赌博毫无兴趣,在赌场里显得格格不入。
可能是我和大宝一起惯了,一回到家,时时刻刻想着他,有时候想得抓心挠肝,什么都没心思干。腊月二十七那天,我实在呆不住了,就趁着没过年去另一个城市拜会几个多年没见的战友。在战友那里,我喝多了,部队的经历在我们的回忆中越发清晰,疼痛也越发深重,当时我的想:这么多年,我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一定要学会珍惜!
在战友那住了一晚,第二天我就坐上汽车,返回了有他的城市。那天,是腊月二十八,后天就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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