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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捷不仅菜做得好,洒量也日渐的好。以前张捷是滴酒不沾——一个女人在外当着众人的面喝酒总是不那么雅观,还有损于谢磊的形象。酒桌子上,一般是谢磊在喝。遇到有人过来碰酒,多半是谢磊代喝。可后来她发现谢磊是能喝,但不会说酒话。酒桌子上不善言辞是啥事都办不好。有些私下里不好张口说的事,到酒桌上就可以借着酒劲来说,便能试探出对方的用意,即使是说错了,不过就罚酒一杯,对方也不会计较。在家里喝和饭店里喝效果不同。在外头喝,端着酒杯,围着众领导转着敬,难逃溜须拍马之嫌,还招陪坐人的反感;到了家,端着酒杯,坐到领导身边,嘴上说着不能喝的话儿,一大杯酒就喝下了肚。领导就能感到你是在舍命赔君子。谁都知道只有客人喝好了才算好的理。酒的功效神乎其神啊。王局每次来,总能让他吃好喝好。刚才张捷借着酒劲让王局当场表过态。王局说,那当然,副的肯定要去掉。毕竟我是看着谢磊成长起来嘛。像是不经意间就让王局长道出了这句话。感觉是说给谢磊听,其实张捷更是让王局说给自已听——这才是关键。只有不经意地引出,才会让他记牢。现在的领导太忙,关系也多,帮了这个,就会了漏了那个。事后再找上门。“以后找机会吧,别急。”一句话就能把一个人的十几年耽误。甚至可能是一辈子。于是,张捷自个斟了酒,满满一杯,当着王局的面,一杯下肚,还做了个底朝天的动作,以示滴酒未剩。由于下的急,酒劲猛地上了头,脖子以上的部位憋得红通通。谢磊看着心痛,刚想说话让她去屋休息,张捷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继续和王局及客人们仍谈笑风声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把榨菜肉沫茄子挟到王局面前的一个碟子里。还给叶辉及谢磊手下一一舀了一些壮阳的补汤——民意测评时还是需要他们的支持,谢磊日常的工作还是需要他们配合。这才进了卫生间。谢磊端着一杯水进来,张捷已经吐进了马桶。喝完谢磊递过来的水,又回到了酒桌子上。
客人走得很晚,但张捷心里很高兴。头晕得历害,但做家务的兴致很高,嘴里还哼着小曲。
“捷,太晚了,明天涮吧。歇一会儿吧”一个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抬头,才发现是谢磊站在面前。原来,刚才是叫她呢。这才懈了围裙,洗了手,和谢磊一起来到客厅的沙发上。喝了一些酒的脸红扑扑的。
“今晚上你真迷人”谢磊发出了一声由衷的称赞。张捷听到,却不露声色地坐着。喜爱的电视剧开始了,她装作又摆出了要长久看下去的姿势。可谢磊温和说“今晚早一点睡吧”。一句话让张捷立刻从电视剧里拔出来,起身,“啪”的一声把电视关了。扑到谢磊怀里,贴着耳,轻轻地说“等我一会儿。洗完澡我就来,你先去”。
趁张捷洗澡的空隙,谢磊打开电脑,调出被隐藏了的男性图片。待情绪调动起来,回到卧室。张捷已洗好了身体。可要命的是,张捷今天夜里,又穿上那件的粉红色的小睡裙。两胸高高耸起,臀部被内裤勒得很圆,没燃起谢磊的欲火,而是消灭了谢磊刚刚酿起来的欲望。他顺手把灯关了,痛苦地闭紧了双眼。尽量不去想张捷的样子。可图片中的人形也没了。大脑突然空白。也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闪出了王大名的影子,谢磊立刻就兴奋起来。在坚挺的前行中,他尽量地控制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拖延着时间。终于等到张捷哪儿传出全身的阵颤后,他才停下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张捷紧紧地用双手环住谢磊的脖子说“磊,今晚你真棒。”随即眼中露出了激动的神情,整个人仿佛死过去一般的幸福,软软绵绵地,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谢磊用手抚摸着张捷的头发说“捷,给你说件事”张捷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头依然靠在谢磊胸前“什么事啊,要是不重要,明天再说吧”说完身子又紧紧地贴着谢磊。
“是件很重要的事。关于王大名的”
提到王大名,张捷仿佛从梦境中惊醒一般。心里猛然地吸了一口冷气。又是王大名。她和谢磊第一次在意见上产生分歧也是王大名。她不想为王大名和谢磊再有争吵,那样太伤害夫妻感情。
“什么事啊。非得现在说嘛。难道王大名又犯事了。”
“什么叫又犯事了。这话说的我咋听着别扭。你倒是希望大名再出点事?”谢磊有些不太高兴了。
“我这不是随便一说嘛”张捷钻进了谢磊怀里。“什么事啊”
“王大名就要出狱了,我想……”
“行啊。你想给他洗尘没问题。选一个好的饭店,我肯定去,别叫其他人了。毕竟不是件多光彩的事。”张捷松了一口气。
“他的事有多让你不光彩了?!我说的不是接风洗尘的事。”
“好好。王大名的事很光彩。到底什么事啊。”
“我想,想让大名住在咱家里”
“什么,让王大名住咱家,谢磊,你今晚没喝多吧?”张捷一下子从谢磊怀里挣脱出来,坐了起来。
“谢磊啊。我说句实在话,你可别跟我急啊。王大名可是一个劳改犯,还犯的是那种事。要是让他住在家里,邻里邻外,楼下楼下的,可就有得人说了。我知道你们从小感情好,他也帮过你。可你不也替他找律师帮过他嘛。难道你要帮他一生一世吗。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可他的现状也不是你造成的。更重要的是你和他已经不是一路人了。他王大名可是同性恋啊。要是有人知道家里住了同性恋,你能推脱掉这个罪名吗。很多人都是惟恐不及的。这种事传到局里也会影响你的前途。不仅你,我和儿子都会受到牵连。这个社会非常复杂,人心也难测啊”张捷停了下来,又慢慢地躺下,将头枕在谢磊的一只胳膊上。“王大名现大正是需要钱的时侯。哪怕我们多给他些点钱,我都没意见。啊,谢磊。”
“你说的也对。可对王大名来说,不是钱的问题。他也不需要钱的帮助。他需要是社会把他当人看。是的,社会很复杂,人心也难测。可张捷,你知道吗,正是这样,他才需要我们的帮助啊。王大名现在刚刚出来,心情很不稳定。肯定会受到社会的唾弃,如果从小长大的兄弟都不拉他一把,也把他往外推,让他怎么想。难道还让他再去蹲一次监狱吗?这一生中,他受到的苦够多了。这段时间是他人生的关键时期。不管外面说什么,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帮他一把。至于在同性恋这个问题上,不是别人怎么说,而是你怎么看,怎么想。如果有人说,你大大方方地回一句,我想就不会再有人说了。”
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在他们身上。他们在各自的枕头上平躺着。在他们的中间留了一道很长很长的缝隙。许久,张捷下床,将睡裙套在身上,打开灯,光着腚,走到卧室门前,停住,说“你打算,让王大名住多久”
“等他在北京安顿下来,能立足了,再说……”
“谢磊,你非要这样一意孤行,不计较后果,那随便你吧”。说完,张捷就一头扎进卫生间,水开得很大,脸盆摔得很响。
这一夜,张捷第一次离开谢磊睡到了儿子的床上。
第五章王大名还是拿着二件物品。一条玉溪烟。一张母亲的相片。走出监狱,虽已是9月初的新疆,阳光还很强烈,照射在皮肤上有些灼痛。顺着阳光的方向看去,白茫茫的一片,让人头晕目眩。王大名想不到阳光比新疆人的性格还要炽热,更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一眼就看到了谢磊,顿时有一种叫心潮澎湃的暖流在心中上下起伏。是记忆中的那个谢磊。一身白色休闲服,一件浅绿色的衬衫,把谢磊衬托得格外清新俊硬,肤色也愈加白皙。这一次,谢磊是用了休假请了事假又租了汽车赶来。他不愿打扰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打扰他们。所以没有通知任何人。不是带着工作来,自然就不用穿警服。
谢磊双手插在裤袋里,身子靠着车头,斜着头,吸着烟,长久地注视着王大名。看着看着,就露出了一丝微笑。这种久违了的笑,虽然不再阳光,但让王大名从心里感受到了关怀中的温暖,并再一次变成一股暖流在心中一点点地蔓延开来。足足站了一支烟的工夫。谢磊才打开了靠右的车门,将王大名迎进去,然后关门。
两个人,近距离在车内座着。谁也没开口先说第一句话。这时,谢磊打开了车内的音箱。在丁鹏低沉浑厚,又略带沙哑《请跟我来》的歌声中,两个人仿佛又回去到了过去,思绪又飘到了那个很久年代。
经过三个哨卡,车终于驶出了和田监狱区域,下了昆仑山。到了山下,谢磊把车停住。从后备箱里,拿出新的内衣内裤,外衣外裤,鞋子袜子。示意王大名换上,然后将换下的衣服在路边用火烧了,接着去拿他包里的东西去烧。王大名开口说话了。他说,“小磊,算了,还是留下来吧。”
一句久违了的称呼,让谢磊顿时有了一种想流泪的冲动。车子驶出了很远很远。谢磊侧过脸,看着王大名问“装的是什么?”
王大名侧过脸,也看了谢磊一眼,随后将目光又凝视着前方,说“是烟。我第一次关在里头。谢叔来看我,给的”。
谢磊突然将车子停下来,说,“咋没抽掉呢”
王大名再也一句话也没有说了。十年前,他是会道出抢烟的经过。可又一个十年过去了,再多的苦难都经受了。当年没说,现在道出,只会增加谢磊的内疚。不仅现在,以后王大名都不想再提了。苦难该一个人承担,就得一个人承担,不应该再分担给他人。有时侯,人很奇怪。不方便的时侯,想要说的话总有千言万语。现在只剩下王大名和谢磊的时侯,没有任何人的监视干扰,一切的一切却不知从何说起。除了沉默就是沉默。但绝不是令人窒息的沉静。他们之间毕竟分隔的太久了。还是需要来自心灵深处的无声交流,更需要时间来理理繁杂的头绪,静静地回味共同走过的时光。一个人的回味和两个人的回味,带给人的感受是不同的。对王大名来说,他一直在灵魂深处寻找迷失的自我,之后才细细回味到后十年来的生活是多么的不堪回首。就是在这个时侯,谢磊说话了。
“大名。这多么年来,我一直以为谈忘了你。可是当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发现没有,从来都从没有,最起码在我的潜意识里一直还惦记着你。这一生中都不可能在忘记了。十年前,我不知道你进去了,如果知道了,我是会来看你的。我还给你写过很多的信,是让父亲转交给你的,可你一封信也没回……”
王大名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开车走吧”。于是,车又向远方驶去。许久,王大名问,“谢叔,身体还好嘛”
“他走了”
“哦……是什么时侯走的”
“是那年我毕业前夕走的。然后按照他的遗嘱,我就结婚了”
至此,王大名再也没有说一句话。谢磊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在前方的位置,取来一盒中华烟,用嘴含出两根,用眼示意王大名从他裤袋里掏出打火机,王大名将两支烟点燃,抽掉一支,然后放到唇的中间,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摇开车窗。这时一缕清爽的秋风飘了起来,让人思绪万千。
不知觉就临近了那个叫墨玉的小县城,没费多大周折,就在县城里都称之为“大十字”的附近找到了王东生活了19年家。
新疆不愧有地大物博的美称。从和田监狱行驶100多公里,到达和田墨玉县。行人的脚步很悠闲,生活的节奏很慢。见到了熟人,可在临街位置上相互站着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小城就居住那么一些人,流动人口比较小,基本上大家相互之间都很面熟,走一路可以打一路的招呼。总之感觉到小。至于小到什么程度,用当地人话说,从城东扔出来维吾尔族人烤的一个馕(类似于圆饼),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滚到城西。所以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王东父母家。以前王东家在农村,现在父母也都退休了,就在县郊买了一套平房,用二十来分钟的时间就能到县城最繁华的地段“大十字”。新疆的平房不像北京的四合院,几家人共有一个院子,这里是一家人用一个院子,院子还很大。可以种种花什么的,比较容易让人呼吸到清新的口气。
去的时侯,老两口正在自家的菜地里放水,准备种冬白菜呢。王东母亲一听说是儿子的朋友从北京来,心情很高兴,水也不放了。便叫老头子赶紧把水的口眼扎紧。这边就和谢磊他们聊了起来,第一句话,就是问王东找好女朋友了没有。谢磊找了一个借口搪塞过去,并拿出了王东写的信。看得出王东的母亲心情很激动。还没等把客人到家中,就把信拆了。可是信上的字太小,没有老花镜,一个字也看不清。又跑去让王东父亲看,可还是看不清。最后又递到谢磊手中,让帮着念念。王东八九年都没有回家,很少写信,也就是过年打个电话而已。平时都没有联系。现在写来了一封信,母亲能不高兴吗。儿行千里母担忧啊。拆开信,谢磊读了起来。这时王东的父亲也忙完了手中的活,收拾好了农具,被喊来一起听听儿子在信里说了些什么。谢磊和王大名就在王东母支的一个铁揪上坐着。王东父母就在地埂子上坐着。认认真真地听着儿子给他们写的信。
爸妈:你们好。
我在北京现在挺好的。北京女孩子可好了,我可以任意选,所以你们就不要给我介绍对象了,我不愁找不到好女孩。
现在我想好好干一番事业。这里的人都结婚晚,所以我暂时还不想结婚。如果邻居要说什么话,你们不要理,装着没听见,让他们说去吧,说了也少不了身上一块肉。实在不行,你就告诉他们儿子在北京干大事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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