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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12 02:24真的断袖,敢于直面惨淡的裸男
穆远山诧异道:“莫非你还真想去?”
楚青笑而不语。
“不成,我坚决不许!”穆远山忽然激动得拍桌起身:“樊旸那厮明显的不安好心,没准这什么封官领赏根本就是他放出来的计,待你真傻乎乎回去了,还不直接被五花大绑被送去吐蕃!”
楚青料不到穆远山会有这般大的反应,给惊在了座位上,他眨了好一会的眼,才磕磕巴巴道:“小山子,你这么激动是作甚?”
穆远山面色一滞,再一红,明显也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尴尬地重新坐下,深吸口气,黑着一张脸道:“总之我就是不许你去自投罗网!”
楚青道:“我哪里说过要去自投罗网了,只不过有些好奇而已。”
“以你的性子,只要一开始好奇,说不准哪天偷偷摸摸跑了都有可能。”穆远山字字铿锵,浑然不觉自己像个老牛在护犊子般。楚青望着他那正经表情,忽然起了玩心,抬起手在穆远山脸颊的轮廓上来回轻轻摩挲,学着电视剧里那些猥琐男调戏良家妇女的模样嘿嘿笑道:“小美人儿,你可是在关心大爷我?”
徐峄坐在一边身子猛抖一下,不禁朝穆远山看过去,只见那被楚青“爱抚”着的人如木头一样僵坐着,连点表情也无。他正想着要不要吭一声让穆远山好歹有些反应,怎料穆远山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戳了菊花一样猛跳起身,跌跌撞撞冲出亭子,冲出院子,转瞬之间没了踪影。
楚青明显被他那突然而来的动作给惊住,直到人消失,他一只手还悬在半空中,好半天才干巴巴地收回去,自言自语道:“奇怪,莫不是吓着他了?”
徐峄吞了口唾沫,幽幽出声:“我看未必……”
“徐堡主可有什么见解?”楚青眉心一跳,转头就问。
“看来楚兄弟对远山还并不怎么了解啊。”徐峄作高深状,一只手放于桌上,食指中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楚兄弟可知道,那个鼎鼎大名的江南第一名妓莲歌?”
“略有耳闻,此女号称‘九天谪仙’,美得不可方物,连首富陆晟曾豪掷万金之为买她一笑,都未成功。”楚青娓娓道来。
“这便是了,远山他人虽然脸皮极厚,但总归还是有个害羞的时候,当年他第一眼看见莲歌时,便是如刚才的反应一般落荒而逃。”徐峄笑眯眯地望着楚青,“楚兄弟,你真是好大的魅力啊。”
楚青立时明白过来,一双眼睛瞪得浑圆,“你是说,他在害羞!?”
“远山若是害起臊来,绝不会在人前丢脸,立刻跑掉是他惯用的手段。”顿了顿,徐峄又道:“不过我还真看不出来,远山这人如此有女人缘,堪称御女无数,除了那莲歌外竟然还会对着别人显露出这般性情,看来楚兄弟的风骨魅力,他是躲也躲不掉了啊哈哈哈!”
“这徐峄绝对是个腹黑,亏刚开始还装得那么纯洁,谁知脑里如此龌龊。”徐峄笑得爽朗,怎道楚青已经在脑子里暗暗将他上上下下问候了不下十八遍。
不过话说回来,楚青转念一想,那日雁翎山寨中的澡盆事件,穆远山也是突然就跑得没了踪影,似乎与他方才的行为也能对上号。
害羞什么的……
楚青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难不成……
疯狂地晃着脑袋甩掉那荒唐的想法,楚青深深觉得这个世界当真非玄即幻,不风魔不成活。
再看另一边。
穆远山到底为何会突然跑路,其实徐峄说的是大错特错。穆远山害羞是不假,但他与楚青在一起混了段不短的时间,又与徐峄是知交,在他们俩面前丢脸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
他会跑路全然是因为方才那个情形穆远山觉得已经不能用丢脸来形容了,在楚青手指触碰到他脸颊的瞬间,他胸口里冒出来的居然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并快乐着的情绪,让他怀疑自己莫不是起了心魔。
因此与其说是害羞,倒不如说是被吓成这样的更贴切。
此心魔与练功的走火入魔毫不相关,他一路跑到了连个人影都没有的徐家堡后门附近,才靠着小道边一座假山喘粗气,抬手抹抹脸,仍感觉脸上滚烫难耐,楚青的手指明明冰凉柔软,可滑过的地方却像着了火一样,生刺刺的疼。
穆远山发觉自己最近是越来越不能和楚青有什么肢体上的接触,自从发生那次澡盆事件之后,他整个人都开始不正常起来,脸红心跳什么的他自然经历过,但如果脸红心跳的对象是个男人,这就真真正正的太诡异了!
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穆远山心中一惊,以为是楚青跟来了,猛然回头,却不巧与身后那人撞了个满怀。穆远山身强力壮巍然不动,那个撞上他的人却弹了回去一*坐在地上,发出声痛叫。
“你是……”借着月光,穆远山才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身材干瘦,五六十岁,蓄着山羊胡,不是楚青,却是这徐家堡的管事林春。
心里的失落一闪而过,他也未曾在意,伸手将林春扯起来,他才道:“都这般时辰了,林管家还在此处作甚?”
“此话我当真该反过来问问你!”林春正了正被撞歪的发髻,瞪了穆远山一眼,“我是逢了堡主的令要出门去等富锦轩明儿个一早第一锅出笼的水晶枣泥糕,倒是穆公子,三更半夜黑灯瞎火不好好在屋里呆着,跑到这人迹罕至的后门地方装神弄鬼,又是个什么意思?”
“我……”穆远山尴尬一笑,竟然找不出个搪塞的理由,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扯过林春衣袖,将他拉到假山的另一面,压低声音附耳道:“林管家,我们算是老相识了吧。”
林春翻了翻白眼,搓搓手,“你这小子有话就直说,别跟我套近乎,我心里起疙瘩。”
穆远山暗骂一句老头真不客气,表面上还是陪着笑脸道:“听闻林管家你见多识广博览群书最懂人情世故,是这苏州城里的妇女情感之友?”
“应该是徐家堡旗下家庭私密问题咨询与调解事务司长老团首席长老。”林春被这一票的马屁拍得飘飘然,“你要问什么就快问,我可没多少闲工夫。”
不过就是个八卦协会的老大,竟然还能冠上一个如此冠冕堂皇的名字,这老头当真不要面皮得很。穆远山一边心中暗骂一边点头道:“林管家,你可知道断袖?”
“自然是知道。”林春抚抚胡子,“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不光知道,还见过不少呢。”
“那……”穆远山咽了口唾沫,到底是问了出来:“怎么判断一个人……我是说,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断袖?”
“这个……”林春眨眨眼,“你问这个作甚?”
“我就是随便问问。”穆远山干笑一声,又严肃地补上一句,“我可不是断袖,你明白的。”
林春点头,“我知道了,你是代那楚淮卿来问我的是吧,现在外边断袖名声最盛的可就是他了,难不成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不是个断袖了?”抚了抚胡子,林春无视掉穆远山纠结无比的神色,继续道:“其实这很简单,你告诉他,若望着男人的身体能起欲念,便是断袖无疑。”
穆远山立刻闭上眼睛,想着男人,男人,渐渐的楚青的摸样浮现出来,正当着他的面缓缓褪下衣服,外袍,里衣,衬衣,衬裤……光滑紧实的肌理缓缓浮现,穆远山咽了口唾沫,情不自禁伸出手朝楚青的肩头抓去,眼看便要触到了,忽然身子一震,猛然睁开眼从想象中脱离,带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缓缓蹲下了身。
“你怎么了?”林春奇道。
“没什么。”咬牙切齿地蹦出句话,穆远山又闭上眼,这一回,脑子里浮现出来的人是徐峄。他幻想着自己将徐峄压在身下,伸手去解他的衣裳。幻想着徐峄满脸娇羞地望着他,扯过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肌上……
仿佛经历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穆远山浑身一颤便不敢再想下去,回过神,已然发现原本勃发的欲望彻底变得疲软安静了。
他又试着想了想闫焕的罗体,怎料不想便罢了,脑子里只要窜出那张脸娇喘呻吟的模样,他脸色就一片惨白,差点将方才吃下肚的东西吐个干净。
“你可是试出什么了?”林春好心拍着他的肩问。
“试出了,试明白了。”穆远山心有余悸地起身,“林管家,若想到一男人时会有欲念,而想到其他男人时欲念全无,这该算不成断袖吧。”
林春信誓旦旦道:“那自然是不算,恐怕你唯一起欲望那次,都是多日未发泄而郁结成的情绪。”
穆远山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比真金还真。”
“真是有劳林管家了,醍醐灌顶,我茅塞顿开啊哈哈!”穆远山立时大笑远去,原本是以为自己是与楚青处得久了生出什么畸情,诚惶诚恐好些天,今日总算是明白其中缘由,不过是虚惊一场,他心情舒爽,连走路都不禁轻快了那么几分。
插播小剧场:
天上白云朵朵,霞光万道,但见两名身着金银双色长袍的男子立于云端,俯览众生,看的正是这徐家堡中的后院。
银袍人望着穆远山潇洒挺拔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轻叹一声,黯然道:“这穆远山怎的就不明白呢,果然世间万物皆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苦了多少对有情人,还有那林春,不懂就别乱说,真是害人不浅。”
金袍人挖鼻道:“你少在这里多愁善感,我看方才你瞧见小山山幻想得正high的时候,你也笑得很high啊。”
银袍人脸色一红:“我只是苦闷太久了,难免情不自禁。”
金袍人继续挖鼻:“于是你是在怪我没给你多一点戏份么?”
银袍人扭过脸,咬牙切齿道:“貌似我就没正式出场过,简直就是个最没有尊严的龙套!”
金袍人哈哈笑:“你虽然没正式出场,但好歹也是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不是,如果没有你,会有小青青么?再说了,你和我在这里看小青青和小山山打情骂俏,不也是一件美好又快活的事情。”
银袍人一跺脚:“我是看得闹心,那穆远山明显就是木头一块,心中情意都这般明显了还找来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掩饰,当真朽木不可雕,我若是楚青,立马翻身而上,先压后奸,不吃干抹净生米煮成熟饭,我看穆远山不会明白。”
金袍人咂咂嘴:“真看不出来你还是如此豪放,怪不得当初会强上了樊旸,来的还是野战,似乎根本不怕光腚总菊会河蟹到你一样。”
银袍人捂脸:“你还好意思提!还不都是你安排的!天,想到那次我就后悔,我本来应当是个名垂千古的人物,就是因为你太无良太邪恶,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一生事业付诸东流啊!”
“而且就算是你强上了他,可惜最后被压着的终究还是你,真可怜。”金袍人打了个哈欠。
“我不管!”银袍人满地打滚,“我要出场我要出场,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重生也好穿越也好,我要出场~~打滚打滚打滚~~”
金袍人再挖鼻:“第一,装正太装可爱对我无效,你别自毁形象,大家都看着呢。第二,你要是再闹,我就把你一脚踹下去,让你与十个浑身恶臭满脸流脓的外国硬汉来一场温暖而豪放的邂逅,也算是出场了,你干不干?”
银袍人怅然而坐,无语凝咽。
金袍人轻笑:“你也别气,说到头你虽没有正式出场过,但绝对也算是推动剧情的灵魂人物之一,现在你不明白,继续陪我看下去就知道在后面你是多么的重要。”
银袍人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金袍人眼睛也是一亮:“不过有个条件。”
银袍人看了一眼即将回房的穆远山,“速度说,说完了我还要继续看戏。”
“亲爱的。”金袍人躬身,笑眯眯道:“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帮我炸出更多的霸王来吧。”
于是,这位身份神秘的银袍美男子,为了自己未来的幸福,在某个无良人士的怂恿下,开始了辛苦且永无止尽的深水炸霸王的旅程。
于是,当天晚上,很多人的电脑屏幕上突然出现一长发飘飘的长衫帅哥,手上抛着一枚炸弹,笑眯眯对目瞪口呆地众读者道:“今天,你霸王了么?”
小剧场?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你霸王了么?
太湖泛舟双人游
自以为弄明白了心底的那点小心思与断袖无关,穆远山顿觉豁然开朗不会再别扭,转念一想倒觉得楚青这性子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万不能过于疏忽让他会错了意。是以天才蒙蒙亮,便心情极好地敲打着房门唤楚青起床,要带着他一道去苏州城里赏玩。
楚青一路奔波实在是不愿起身,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任穆远山在外边天雷地火就是半天不动。穆远山喊得无趣,也管不得这是徐峄的宅子,干脆地一掌劈开了大门,三下五除二便掀开被子把那个懒洋洋的人从床上拖起来,亲自为他穿衣抹脸,收拾停当后又匆匆将人连拖带扛送出了房间。
待楚青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了徐家堡正厅的大餐桌旁,对面坐着的徐峄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模样揶揄。
“快吃。”穆远山温柔体贴地执着一勺热粥递到楚青嘴边,带着笑意轻声道:“我吹凉了,不烫。”
楚青浑身一颤,朝另一边挪了挪,怔怔道:“小山子,你中邪了不成!”
穆远山不以为意,“什么中邪不中邪,我今日心情好,楚青你帮过我这么多忙,我就不该满怀感恩地喂你吃顿饭?”这话他自觉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殊不知他现在看着楚青的表情在徐峄眼里就如同大灰狼在看着小白兔一般惹人警惕。
楚青盯着他的脸看得半晌,直到盯得穆远山都不好意思偏过眼去,才点点头,张嘴由着穆远山喂他喝下了一整碗的米粥。餐后,徐峄派人奉上清茶爽口,也不含糊,直言道他今日还要出门去张罗救灾的事情,恐怕没时间尽地主之谊,楚穆二人若是愿意可自由在苏州城内游览,苏州地大人美,不好好逛一番着实可惜。
徐峄又淡淡将城内景致特产说了个大概,早将楚青听得心痒难耐,昨日入城时,因为匆忙各处都只随便扫了一眼,如今有了空挡来细看,怎可错过。
穆远山本就有带楚青游城的意思,三两句话一说完,当下便扯着楚青离了饭桌,也未要徐峄派给他们随侍的仆从,两人满面春风地出了徐家堡,一路晃荡,直入集市。
此时时辰尚早,街市上并未如何拥挤,不过商贩们大多来齐了。穆远山担心楚青那摸不透性子的采购脾气会丢面皮,只有事先声明道:“这次你莫要买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了,尤其是面具什么的。”见楚青转头看他,他又补上一句,“若真要买,也只能我来戴老虎的,你来戴兔子的。”
这话他说得心平气和,仿佛丝毫未意识到期间的别扭味道,楚青咂咂嘴,“你怎地就那么纠结老虎和兔子呢?”
穆远山语气一滞,深深想到又被楚青抓着空挡来奚落,只好默默地扭过脸。
苏州城,从古至今就是一块人杰地灵的地方。
初中课本中便有介绍苏州园林的课文,称其江南甲天下,东方威尼斯。说到园林,楚青深觉徐家堡中的园林构造差不多已经是这个时代的巅峰,而论其城中各处小桥流水的清丽景致,也让楚青看得流连忘返。
穆远山因为徐峄的关系,对这苏州城熟悉得可谓就像自家后院,理所应当做起了导游。沿着各路景色依次边看边介绍下去,顺便又将苏州的风土人情说了一通。他练武之人本来就不善于做这话多的伙计,一个上午说下来难免口干舌燥,不过见楚青惊奇又兴高采烈的模样,顿时又不觉得累了,深深想着就这么看着身边人的笑脸也挺解乏。
楚青此时就像个被大人带着在外边郊游的孩童,对什么都感兴趣,乐此不疲,待到他说肚饿打尖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穆远山顾左右道:“这附近有家聚仙楼的松鼠桂鱼鼎鼎有名,不如我们去那稍作歇息,下午我带你出城去踏青,城外比这城内玩处更多。”
楚青心下激动,恨不得立刻抱着眼前这张脸亲上一口,忙应了声,由着穆远山领路到饭馆,谁料等入了这聚仙楼的门,穆远山不知又在打什么脑筋,让楚青在一边坐着,自己与掌柜嘀嘀咕咕半晌,待他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大食盒,张嘴便是一句:“咱们走吧。”
“不吃饭了?”楚青诧异。
“自然是要吃的。”穆远山将食盒晃了晃,“不过不是在这,我忽然想到个地方,这便带你过去。”说罢,二人出了酒楼,正巧碰上他早先知会过的徐家堡仆从将赤莲与黑云牵到了酒楼前。
楚青不知这人卖的什么关子,也懒得再想,索性继续跟着,城内不允骑马,待出了城,两人翻身上马,也不急,晃晃荡荡一通慢行,渐渐的,竟然来到一处广阔的水域边上。
“这里是……”楚青望着眼前碧水连天,晴空万里的模样,惊得半晌说不出话了。
一只手忽然圈上他的腰,穆远山将他整个身子从马背上抱下,搂在胸前哈哈一笑,道:“楚大军师,你莫不是连这大名鼎鼎的太湖都未曾听说过?”
“这里是太湖?”楚青怅然朝远处望去,湖面波光粼粼,湖边碧草如茵。偶尔一两艘游船泛舟湖上,高空中野鹤飞过,发出整齐鸣叫,盘旋绕绕。
“真美。”楚青咂咂嘴,忽然又正果脸,用一种严肃无比地语气道:“小山子,你别越搂越紧,腰要断了。”
穆远山一愣,急忙松开手,尴尬地扯出丝笑来,转身大步行至湖边,与湖边一艘楼船的船家细语片刻,再回来取过食盒,领着楚青上了船。
这楼船上下两层,装潢简单素雅,船家好几人也衣着干净整齐,飘荡的旗帜上印着徐家堡的名号,估计是徐峄的私人物品,怪不得穆远山能如此轻易就借来用。船上仆人在船头置了张小桌,两张椅凳,便安静地退了下去,穆远山打开食盒,取出里边包裹好的菜肴一样一样放置在桌面上。
“松鼠桂鱼、清汤鱼翅、响油鳝糊、西瓜鸡、母油整鸡,翡翠虾斗,还有荷花集锦炖。”最后一样东西放上桌,穆远山潇洒入座,“怎样,全是苏州名菜。”
楚青扑哧一笑:“你方才的模样,像极了那些油嘴滑舌店小二,就怕我这客官不掏钱。”
“如果用你掏钱,还要我这地主有何用。”恭敬地将一双木筷递到楚青眼前,穆远山索性模样做足,一躬身:“客官,请。”
“小山子,我总觉得今日你怪怪的,可是在邀请我将你吃干抹净?”夹起一块桂鱼送入嘴中,虽然有些凉了不急刚出锅的热度,但肉质鲜嫩无比,清香扑鼻,不禁让人深吸口气,叹出声好。
“出来游玩,自然得有个好心情,不然只会坏了兴致。”穆远山一杯酒下肚,“我这安排如何,总比窝在酒楼里瞧着街上行人来得爽快吧。”
楚青点头,“是要舒服得多,我惊喜不少,不过这般浪漫之事,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估计会以为咱们俩在约会。”
“约会,那是什么?”穆远山脸露困惑。
楚青干笑一声:“不知便算了,吃饭吃饭,再不吃准得饿昏过去。”
“慢些吃,别吃得太饱,还有个惊喜没摆出来。”穆远山击了击掌,又有两个仆从在桌边支起一张小炉砂锅,将水烧得翻滚,取出只两只肥大的螃蟹放进去,待熟透之后,随着一壶酒端上了桌。
“这是……”只闻着香味,就让楚青食指大动。
“大名鼎鼎的太湖蟹,就要现抓现煮,再配上美酒一壶,乃是人间一大乐事。”穆远山拿过一只,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就将坚硬蟹壳整个翻开,露出其中白嫩多汁的蟹肉,放在楚青面前的小盘中。
楚青毫不客气,吃得频频点头。
楼船已缓缓驶向湖中深处,待远处岸边已成朦胧景致后,这碧波踏浪四面环水的场面,便越来越似人间仙境。
越靠近湖心,能看见周围的船只也多起来,大多是渔民的渔船,也有几艘应是官宦人家的游湖船只,与楚青他们这艘差不多大小,朴素且不张扬,是以并不怎么惹人注意。不过有了朴素的,自然也有花哨的,像是那种大型又华美好似栋移动宫殿的大型楼船,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小山子。”楚青酒足饭饱,指着远处一艘足足有四层楼高的大船问道:“你能看出那船的来历么?”
穆远山抬眼一望,见那船周身刷着鲜红漆料,船沿有镌刻,船首是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不光每层护栏边绘上的花纹都各不相同,顶上还铺着金光闪闪的琉璃瓦。船前甲板宽大,似有许多乐女舞姬歌舞其上,丝竹声声管弦阵阵,隔了老远都能听清。
“不识得,没准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游船,如今有钱的人多了,不稀奇。只是这帮可恨的家伙宁愿把钱花在这游玩享乐上边也不肯援助大旱灾民,着实可恶。”
听着穆远山的话,楚青也觉得有些可气,眯眼想要把那甲板上的人看个清楚,但隔了这么远,能将人数数清已是不错,哪里还能瞧清楚人脸。
这趟湖游得十分久,待到日头偏西他们才靠岸,从留守岸边的仆从手中牵过马匹,楚青提议先步行一段,权当吃了这么多东西之后的消食散步。
穆远山自然是不会有意见,两人也没有沿来路返回,而是顺着湖边缓缓朝管道走。他们来时为了欣赏沿途山野风光,穆远山选的是景色秀丽的小路,此时天色已晚,回去的话还是走官道来得快。
官道边的码头上,那艘华美无比的楼船也已靠岸。
楚青与穆远山在不远处站定,望着船上的舞女们依次走下,接着是成排的穿着锦绣鱼纹服的侍卫随侍在后。待侍卫们全肃立站齐了,才见一高一矮两名锦衣华服的俊逸男子顺着船沿的朱红阶梯缓步而下。
较矮的那人生了张秀气的娃娃脸,穿着深紫色镶金边的长袍,袖摆处缀着流苏,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晶莹透亮,头发乌黑浓密却未绑上,懒洋洋披散在肩头,随湖边轻风舞动。
较高那人明显是练武之人,双腿修长,肩宽腰窄,剑眉星目长得俊逸非凡颇招桃花,发丝束得整齐,嘴唇轻轻抿着,周身萦绕着股冷淡肃穆的气势。衣着虽没身边人那般耀眼,却也蟒靴玉带,一眼便能看出是上等货色。
楚青扫了那男子一眼,又回过头往穆远山脸上扫了一眼,忽然摇摇头,叹出一口气。
穆远山顿觉一股闷气窜上胸口,脸色一红,压着声音道:“你叹气作甚!”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新出场这位,看看大家有什么反应=V=
捅马屁捅出桃花债
“啊,我有在叹气吗?”楚青不以为然地打了个哈哈,不再管穆远山已变得极其难看的脸色,遥遥望着那两个明显不像普通贫民百姓的人物坐进了辆大马车。
那马车马车看上去也很是奢靡,不光外边绣着金色云纹,木质车轮上亮漆也涂了好几层,阳光下灿灿生辉,硕大的车体估计坐进十人都不会觉得拥挤。拉车的六匹骏马高大威猛,毛色光亮,论其品阶来,估摸着比起楚青□赤莲都只差上那么一线。
按当今律令,拉车的马匹数量需由乘车人身份的高低直接划定:六品及下阶官员与平民不得多于二马车驾;六品以上至四品官员不得多于四马车驾;四品以上至二品官员不得多于六马车驾。唯有当朝三公,位列正一品太师、太傅、太保等高位才能坐上八马车驾,至于皇族,统统十马并行,驱龙纹金缕车,方能显出皇室威严。
由此可见,这车驾的主人至少都是个从三品的官,搞不好正二品都是有可能的。
楚青料不到苏州城里也会有如此显贵人物,若撇开封号,真按官阶来算,就连樊旸他南征北战数年,也不过是从二品的镇东将军,已是显贵无极。车内那两人的真正身份,不得不惹人猜忌。
楚青想得出神,那边的马车却已收拾停当,十数名侍卫策马其后,两个车夫轻挥着马鞭,驱使车驾顺着官道缓缓朝他们的方向行来。
“你之前与樊旸同出行,莫不也是这样的排场?”穆远山轻声道。
“不,樊旸从不坐马车,出门一概骑马,而且也不带侍卫,只随亲兵。”楚青咂咂嘴,“不过这车外边看着华丽,不知里边又是怎样的天地,我还真想进去坐坐。”
“别想了,再怎么盯着看这辆你也是上不去的,大不了改日我找徐峄借辆他的车来,虽说不会有这么多马拉着,但论起档次绝不比会这辆差。”他翻身上马,朝楚青扬扬下巴,“咱们回去。”
楚青点头道出声“好”,刚踩住马镫,正要上到马背,眼神一瞟,忽然瞧见路边的小树林里跑出个五六岁的孩童,追着个小皮球摇头晃脑地冲到了官道的正中央。
“危险!”眼前这一幕直接给楚青魂都吓去了半条,那边六匹大马驾车近在眼前,小孩似全然不知,车夫发出声惊叫,急急收了马缰,却也止不住去势,楚青眼眶发红,身子已利箭一般窜了出去,边跑边朝那孩童咆哮道:“快躲开啊!”
小孩转头,似乎才注意眼前的情况,小眼睛瞬间瞪大,傻了一般全然没动作,而两匹马的前蹄也因为车夫的拉扯而高高扬起,居高临下,只要这么一落下去,那小小的脑袋立刻就是个脑浆迸裂的下场。
楚青整颗心都要抽起来,上辈子遇到车祸的瞬间仿佛又回到了眼前。他本就站在路边,离那小孩颇近,在发现情况的第一刻便冲了出去,是以在马蹄落下之前,已成功冲到了小孩身边,将那小小的身体整个护在怀里。
千钧一发,躲不开了!
楚青转身闭眼,混乱的马嘶声撞得他耳鼓一阵发颤,只求楚淮卿这身板够牢实,千万别被马踢这么一下就魂魄归西啊!
脑子里念头只转过了一半,他忽然感觉自己被一股温暖的气息拥住,随着这股大力朝路边滚了两滚,脑袋撞进一个宽阔的怀抱里,紧接着耳边传来了男人沉重的闷哼声。
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楚青回过神来时已尘埃落定,马嘶声不再,周围出奇的安静。他睁开眼,刚好撞见怀里的小家伙也正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不禁出口就是一句,“你受伤了没有?”
小孩伶俐地摇摇头。
“好像我身上也没哪里疼,奇怪了。”他才这么想着,猛然看见了圈在自己腰上的一只大掌,浑身一颤,声音已经变了个调:“小山子!?”
“嘿嘿……”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你总算是注意到我了。”
“你……你……”楚青回过脸,穆远山的下巴正枕在他的肩窝处,轮廓分明的脸上沾了半边的灰,额角还擦出了道血印,与那带着笑意的眼神比起来十分之格格不入。
楚青赶忙松开怀里的小孩,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也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模样,握住穆远山的肩膀就是一阵左摇右晃道:“你受伤了!伤在哪里,快让我看看!”方才穆远山整个身子都覆在他身上,虽然带着他朝路边滚,但马蹄已近在眼前,哪里能躲过?
穆远山见楚青焦急的摸样,心中泛起暖意,淡淡地拨开他的手,站起身展了展手臂,“我哪里会那么脆弱,你莫要大惊小怪。”
楚青狐疑地跟着起身,可看穆远山的脸色,除了有些白外也没什么异样,便不再往心里去,立刻就把注意放在了那一辆停下的马车上。
跟在马车后便的侍卫早已纷纷下了马,护在车周围,东看西查,全然当他们这几个差点就命丧踢下的人不存在一样。
路边传来一个妇人的呼喊,那孩童唤了声娘,跑过去冲到一个跌跌撞撞从林子里出来的妇人怀里,妇人感激地眼神从楚青与穆远山身上滑过,抱紧怀中儿子,没忍住,还是痛哭失声。
楚青心下酸胀,也管不得太多,抬步便朝那马车走,几个侍卫起了警惕之心,拦在他身前,他也很配合地站住不动,离了五步的距离,朝那车里坐着的人开始喊话:“里面的人,你们还有脸继续这么坐着?”
“放肆!”一个侍卫冲他喝到:“胆敢这么跟我家大人说话!”
楚青斜那侍卫一眼,“你才放肆,我在跟车里的人说话,又没跟他养的畜生说话,你插什么嘴,果真是狗仗人势,鸡犬当道啊!”
那侍卫料不到楚青词措如此激烈,一时被说得愣住了,待反应过来时,脸色徒然涨红,抬手握上腰间剑柄就要将那三尺青峰□。
只是他这一动,有人动作却比他更快,穆远山身形一晃已到了他身侧,一手就制住了那侍卫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形势一触即发,见此情形,铿锵数声,周围的侍卫们已齐齐拔剑,一个个面目严肃,仿佛只要车内人一声令下,他们会尽扑而上,将楚青与穆远山斩个七八段。
刀光剑影,穆远山浑然不惧,楚青更是淡漠着一张脸。
他们一个走南闯北识人无数,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一个早已死过一次,且料定了方才跟着他们的徐家堡仆从早已回去搬救兵,心中有恃无恐。两人气场一叠加,倒迫得那些侍卫有些紧张,一个二个咽起了唾沫。
对峙良久,马车里才传出一道平淡且慵懒的声音:“死人了吗?”
一个侍卫急忙凑上去答:“没有。”
“没死人,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声音的主人轻笑一声,一个大金锭从窗口被抛出来,叮叮当当滚到楚青脚下。
“你们这帮刁民,拿了钱就快滚开,今日我陪萧大人游湖难得有个好兴致,就这么给坏了,实在是扫兴。”声音叹了口气,似乎还砸了咂嘴,“上路!”
“慢着!”楚青抬手。
原本有些松懈的侍卫随着楚青这一喝再度警觉,一脸防备地盯着他,怎料楚青此时竟完全换上了一副笑脸,将金锭子拾起来,在手里抛了抛,和颜悦色道:“是在不知车里是哪位大人,竟然这般慷慨,实在是让在下我受宠若惊啊,礼尚往来向来是不才在下我的一个小习惯,收了大人的钱,我这里刚好有个小礼物,还望大人你笑纳才好。”
穆远山听着楚青所言,心里已寒了一半,他生平最痛恨这类仗着有钱有势便草菅人命的权贵,若放在平日里,没准立刻会抽出兵器来斗他个你死我活,今日他是顾忌到楚青在此才一再压着心中那口气,可没想到那人抛出了银钱,楚青的态度竟然瞬间天翻地覆。
就连边上的侍卫们瞧见楚青的眼神也变得十分讽刺,心道果然又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住。
楚青浑然不觉,又道了一声:“大人,我这礼,你是收还是不收呢?”
那人似乎也有些意思,“什么东西,你靠过来给我看看。
“这可是一件别人求都求不着的宝贝。”楚青退了一步,没有朝马车靠去,而是走到了拉着车的六匹马跟前,“大人您这就笑纳吧,嘿嘿。”
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地笑,探手入袖,迅雷不及掩耳地抽出把匕首来,狠狠地,不留一点余地的,对着能够够得着的三个马*手起刀落,唰唰唰连捅三下!
那匕首是出雁翎山寨之前钟赛花硬塞给他防身所用,锋利非常,刃上还有倒刺,那三匹马受了这拉皮扯肉的剧痛,哪里还站得住,当下发疯似的咆哮起来,扬起前蹄瞪了瞪,玩命似地朝前冲去。
另外三匹马被这三匹一激,也傻乎乎地跟着迈开了蹄子一阵飞跑,拖着马车立刻如离弦的箭一样顺路猛窜,带起来满天尘土。
“啊!!!”车里人发出一连串的惊叫。
“保护大人!”几名侍卫彻底傻了,再也顾不得始作俑者楚青,飞快上马朝前追去,一个接一个飞出绳索想要套住失控的马匹,可惜人的力量怎能和六匹发疯的骏马比拟,那绳索套上马脖子,不光制不住,反倒也被拽着前行,一时间怪叫声此起彼伏,闹腾得鸡飞狗跳。
直到马车冲到前方的拐角处,终于因为速度太快而侧翻,六匹拉车的马挣脱缰绳,瞬间跑得没了踪影,而在翻车的那个瞬间,却见一道矫健的身影抱着个人破开车窗,施展出轻声的功夫,漂漂亮亮地落下地,动作潇洒又利落干净连楚青都忍不住想叫好,正是那个高个子的英武男人。
穆远山盯着楚青嘴角的笑容,终于明白了他原来是动的这个心思,果然像是他楚青的风格,这么想着,他也忍不住想要笑,却瞧见楚青回过头看他,立刻硬生生止住了差点溢出来的表情。
“好戏才一半,小山子,我们过去。”楚青拂了拂衣袖,大摇大摆地一路行至马车的废墟边,那些个侍卫正拼命想把马车搬正,无瑕估计他们二人,至于那个用轻功脱身的男人也已放下手中抱着的紫袍娃娃脸,确定他没有受伤之后,才正过脸,目光落于楚青身上,神色颇有些复杂。
楚青被他那意味莫名地眼神给惊了惊,竟忽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不过该演的戏他还需演完,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带着穆远山直走到那两人跟前,轻咳一声道:“死人了吗?”
英武男人皱了眉,不答话,娃娃脸似乎是被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夺命过山车”给刺激到了,两眼无神地摇摇头。
楚青满意地笑了,从袖子里拿出方才的金锭,轻飘飘扔到那紫袍人面前,捏着嗓子模仿着刚才车里的声音道:“你们这些刁民,拿了钱就赶快给老爷我滚开,今日我难得陪小山子游湖有个好兴致,就被这么坏了,着实可气。”
说罢,他扬手一笑:“小山子,我们走!”
“好!”穆远山豪爽又意气风发地应一声,牵过马来,扶住楚青的腰助他上马。
“等一下。”那个英武男子却忽然出声,走到楚青马边,扯住了赤莲的缰绳,抬眼目光炯炯地盯着楚青的脸。
穆远山神色瞬间凝重起来,他看得出这人有些本事,若他要对楚青不利,估计不会那么容易摆平。
可惜这人也只是盯着楚青看,面无表情,眼神倒是在不断变化,从惊喜,激动,到无奈,感慨,最后竟然干巴巴道了一声:“淮卿,你果然是不认得我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自习室码字的时候,隔壁那栋办公楼里面有老师在唱卡拉ok,于是我一边码字一边销魂地听了一下午的两只蝴蝶orz
往事不堪回首
“淮卿,你果然是不认得我了么?”
楚青被这人得瑟的眼神盯得差点一个跟斗从马背上栽下来,扯住缰绳晃了两晃,好歹稳住身子,磕磕巴巴道:“这位……这位兄台,你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话一出口他立刻又觉得不妥,人家喊出了楚淮卿的名字,便是绝对没有认错,可他死想活想,也着实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和这人打过照面,偏偏瞧着他的脸又很是眼熟,只好改了个口“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男人嘴唇抿了抿,下颚绷得死紧,定定地盯着楚青猛瞧,眉间好似千山万水,半晌,才缓缓道一声:“淮卿,我是萧允。”
那两个字一蹦到耳朵里,楚青立刻搜肠刮肚,猛然间浑身一颤,终是寻着了正主,思及片刻,还是下了马,站在这萧允眼前,上下打量着他,勉强扯出丝笑道:“原来是你,多年不见,看来除了齐铭那个小子,似乎连你也出息了。”
萧允神情似有些激动,嘴角发颤,忽然就拉住楚青的一只手。
楚青表情僵硬,却没抽回来。
穆远山脸色黑了半边。
萧允怅然道:“淮卿,我自在京城闻得村子被屠后,便一直在寻你,后来知晓你到了樊旸身边,虽然安心,却也是在没有脸面去见你,你……该是很恨我的吧。”
楚青如惊雷灌顶,楚淮卿如此淡定纯洁的一个人想不到也能惹出如此多的蓝颜祸水,偏生拍拍*两腿一伸走个干净,倒把所有的烂摊子扔给他。瞧见这萧允含情脉脉的眼神,楚青仿佛从头到脚被人刷上了层冰飕飕的猪油,又腻又凉。
他转头去瞧穆远山,后者抱手扭脸,坐实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楚青惆怅得很。
眼前这个自称萧允的人,算是楚淮卿的发小,而且跟齐铭起来,萧允与楚淮卿的关系倒是更贴近青梅竹马一些,不,是竹马成双。
萧允乃是猎户之子,母亲亡故得早,父亲又十分倒霉地在山上被野狼围攻半块骨头都未剩下,独留一个十二三岁的儿子在家里没吃没喝自生自灭。当时楚家与萧家乃隔壁之邻,楚淮卿的爹又是个教书先生心肠十分之软,见萧允一个孩子若没人关照怕给活活饿死,便动了收养他的念头。
怎料这念头,村长同意了,楚娘子同意了,楚淮卿天真烂漫自然不会反对,却偏偏遭到了萧允小弟弟的强烈抗拒。
这小子见着笑眯眯的村长,瞪着双小豹子似的红眼字字铿锵道:“我谁家也不去,我已经克死了父母,不想再克死别人了!”
萧允年纪虽小,却少年老成,周边流言就算再隐蔽,也总有飘到他耳朵里的时候,只琢磨片刻,便立刻理解了其中深意。村长闻言,从未觉得村里那些三姑六婆居然这般可恶,小孩孤身一人已经够可怜了,还让他听些有的没的风凉话。但古人向来迷信,不然萧允这孩子天生聪明伶俐,死了爹娘,附近村民会连看都不来看看他?
楚先生向来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见萧允口出此言,初初亦是惊骇莫名,好言规劝,无奈萧允初生牛犊角却锋利,楚先生无法,只得闭口不再提及此事。
只是没有米粮,萧允就只有饿死一途,别的村民怕沾上萧允的晦气见着他都躲得远远的,楚娘子试图给他一些粮食都被强硬地回绝,望着萧允小小年纪却每日为了一点食物而进山捕猎,楚先生终是于心不忍,想到了个法子。
这萧允虽对大人颇有隔阂,但与同龄人或许要能说得上话些,便把主意打到小淮卿身上,给他一小袋面粉,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淮卿自然满口答应,立刻拿着面粉一蹦一跳去敲萧允家的门。
事实如楚先生所料,淮卿依样画葫芦说这粮食是从家里偷来送给他的,萧允虽开始有些抗拒,但在淮卿睁着双无辜大眼软磨硬泡之下,到底还是收下了。
楚淮卿送粮送得十分及时,别人不知道,萧允虽每日进山,但一个小孩子能打着什么猎物,最多寻一些树皮草根回来,几日过去,早已油尽灯枯,得了救命的粮食,楚淮卿不知不觉间,就被萧允当成了救命恩人。
楚先生与楚娘子见方法奏效,十分欣慰,楚淮卿更是从那时开始就有些期待着每日送粮食去萧哥哥家,因为萧哥哥不光会说很多有趣的故事,而且闲来无事会教他一些拉弓捕猎的技巧,楚淮卿也会报答似的教萧允读书识字。久而久之,他带在身上串门子的东西已经不限于米粮,不光有楚先生的文房四宝,还有楚娘子亲手制的各类衣物,萧允拗不过小淮卿,唯有照单全收。
就这么过了好几年。
是以萧允长大成人,变成个十七八岁的帅小伙,能够负担起自己的生活之后,也弄明白了楚淮卿对他的一切恩惠其实是楚先生的私下授意,因此每次在山里打了猎物,总会分六成给楚家,自己只余四成糊口。楚先生每天夜里亦会带着楚淮卿过来串门子,顺便就在萧家小屋子里摆开桌凳,给这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子讲学。
楚淮卿明白,他爹爹这招叫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萧哥哥送了那么多山珍野味,爹爹收他当学生,自然是不为过的。
萧允应了村长的那句话,果真天生就是个聪明伶俐的料。他生为猎户之子,之前并未读过书,只从楚淮卿那里勉强识得字,想不到待楚先生一通细细教导,竟然发现他根本就是一块没雕琢过的璞玉,稍稍□便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对他越发喜欢,就连楚淮卿,也对他越来越崇拜。
长大后的萧允正值青春躁动时期,对一些男女之事也渐渐开窍,因他身材高大容貌俊朗,村中总有女孩禁不住大人的劝诫想与他接近,他虽未拒绝,也未表示接受。外人不知只道他对人冷淡,其实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他早已对楚淮卿起了不一样的念想。
单论关系,与萧允最要好的无疑是楚淮卿,两人自幼相识,也算共同走了些青涩年少的日子,过去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少不了要同床共塌,肩并肩说些趣事;山中游戏时,也总会手牵手上树掏鸟蛋下河抓小鱼,小淮卿的手不大,刚好能被他大掌抱在手心里,头发乌黑,挺直的鼻梁上一双黑眸分外有神,每当萧允看那双眼睛用崇拜的眼神盯着自己时,都会不自觉脸红心跳。
心事藏不住,唯有挑明了说,当然也不能让楚先生与楚娘子看出倪端,是以萧允又一次以出山捕猎的理由带楚淮卿入了林子里,便将当下心情一五一十对着楚淮卿说了个彻底。
真按年纪来算,他也不过是个初长成的少年,眉角还带着稚气,未说过情话,因此不光俊脸涨得通红,亦是声音如蚊细,一句话吞吞吐吐要重复个好几遍。
楚淮卿也不过十四五岁,不懂男女应当谈论婚嫁,况且对萧允他确实有好感,听见萧允说他喜欢自己,便点头回了一句,“我也喜欢萧哥哥。”听见萧允说两个人要永远在一起,他又回一句,“其实永远在一起也不错。”
萧允乐得没边,抱住楚淮卿的小身子在山坡上滚了三滚,又从怀里取出早准备的纸笔来,与楚淮卿签字画押,算是立了誓,又对着棵大树三跪九叩,算是拜了堂。萧允将那许着誓言的纸用个小木盒装好埋在了他们拜堂的树下,才牵着楚淮卿的手兴高采烈的回了村。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便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从那之后,两人相处的方式并未发生什么变化,楚淮卿只是觉得萧允对自己温柔了许多,外加动不动便要拉拉手,或者抱一下。
他着实该庆幸当时二人皆年幼,萧允也不懂得短袖之间当如何行 房,不然若是小小年纪就被破了童身,就真是一桩孽缘了。
一年后,萧允被楚先生推举上京赶考,和齐铭刚好是一路。
再往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便也不用多言。
直到楚淮卿长大,名扬镇东军,这么多年过去,他一次都未听闻过关于萧允的消息,也没动过要去寻他的心思,就是个海阔天空,两不相干的心态。
年少时的荒唐事,谁还会真的往心里去?楚淮卿对萧允的感情到底还是兄长多于爱人,早就没了什么念想,当年那些所谓的誓言,遭尘土一埋,遭时光一盖,谁还有那个闲工夫拉出来回忆,人生总会向前走,而往事随风,就让它这么去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是以楚青望见这萧允的脸,也想了半晌也想不起来是谁,或许连楚淮卿自己都快要将这张脸给从记忆里彻底抹去了。
这些不属于楚青的前尘往事,想起来颇费力气,楚青上下打量这萧允的衣着打扮,除了一句“看起来你如今混得不错外。”委实寻不着其他的话来与他客套。
萧允却似乎很是激动,握着楚青的手不住收紧,忽然眼眶一红,音色哑然道:“我以为……我以为你会永不愿意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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