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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冲了凉回来,就伏在焰子哥哥身边昏昏入睡。他怕影响到我休息,就关掉电视,房间里立刻就安静下来,只剩下电风扇转动的声音。他轻轻躺在我身边,伸出手温柔地给我按摩全身酸疼难忍的骨头。
房里一安静,我反倒睡不着了,头脑越发清醒。焰子哥哥按摩得我舒舒服服的,仿佛卸下了这一整天开筋压骨的劳累,顿然觉得轻松许多。我转了个身,冲他微微一笑,问道:"今天小卢老师叫你去做什么呀?还单独叫你去呢,神神秘秘的!"焰子哥哥在我头上胡撸一把:"哪有神神秘秘的呀。她是叫我去准备一份贫困证明的材料,下学期才可以领到国家补助金,你也知道,你焰子哥哥家徒四壁,穷光蛋一个嘛。"我一听,便佯装生气:"哼,好处都让你沾完了,我也要。我也家徒四壁,就剩一家破茶楼了。"可能这个玩笑并不好玩,所以焰子哥哥的脸上好像有几分不开心。我突然想起什么来,有些不能启齿的事,我想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就来不及了,于是我试探着说:"焰子哥哥……如果,如果你妈妈回到你的身边,你会接受她吗?"焰子哥哥脸一沉,闷闷地问我:"干嘛无缘无故提这个?" "我……我是说如果嘛。"我结结巴巴地说。
"假设不成立!"他说,"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排戏,事儿多着呢。"我知道焰子哥哥想转移话题。于是我只能从另一个突破口去努力:"那……那天你也听那个杜阿姨说了,小华的肾源没有了。小华真可怜,明明已经抓住一棵救命草了,上天却咔嚓一声把救命草给剪断了,这么可爱的一只天使,再次跃入绝望的深渊。"焰子哥哥也一脸难受的样子,眉头皱得快缩成一堆了:"是啊,怎么会这么巧呢,就载肾源的那辆车给撞毁了,这多小的概率啊!真是苍天无眼。"我想了想,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便问:"如果你能救小华,你会救么……"焰子哥哥深邃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眼珠子转了转,说:"如果我真能救他,我倒是愿意救他。小韵,你不知道,那天在医院的绘画室,他问我能不能叫我哥哥,其实那一刻我真的很开心。我们这代人大多都是独生子女,少有兄弟姐妹。你还好,你好歹有个姐姐,我啥都没有,巴不得那么乖的一个弟弟呢!"我便满意地笑了,觉得眼皮酸涩,打了个呵欠,说:"睡吧。"
…… 第十八章 孤单狂欢夜 ……
寂寞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酒精 香烟 可可因终于 这夜只剩下我一个我现在终于相信,只要人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一个转眼,就到了国庆节。晚上是文艺演出,邹哲轩就适合做组织委员,他把所有能招来的同学朋友都找来了,当然,这么盛大的一件事,又怎么能少得了白亮和康乃文,早早就打电话约好他们,一定要到现场去看我演出。
舞台设在大礼堂,灯光打得相当合理,很有小型剧院的感觉。那晚的节目个个都精彩纷呈,但最终我的节目以九点九五的高分一举得冠。那几名评委对我的评价相当高:"虽然这场川剧独演略显生涩,步子踩得并不完全到位,声腔也算不上完美无瑕,甚至还出现了唱词错误,但这却是一个鼓舞人心的节目,现在的年轻人,个个追逐潮流,喜欢的都是那些流行的口水歌、时尚前卫的动感街舞,很少有人再静下心顿足欣赏中国的古典戏剧。"在后台卸妆的时候我碰到了那天晚上在声乐室外面听见唱《青藏高原》的女生。为了演出,她不顾天气炎热,穿了一件厚厚的棕褐色貂皮藏袍,里面衬着一件花边对襟,脚踏嘎咯长靴,腰扎枣红束带,头带雪白毡帽,脖上挂着一条长长的哈达,脸上满是汗水。
她一退台就急匆匆地褪掉大袍,一头扎进女更衣室。我坐在梳妆镜前卸妆,她很快从更衣室出来,换了一身清凉的浅红色短衬,坐在我旁边。我偷偷瞟了她一眼,她正拿着卸妆纸擦腮红,头上扎着无数条细细的辫子,眉毛比一般的女孩子浓密许多,皮肤也因为长年受紫外线照射而呈现出一种透红的黑色,鼻梁高高的挺挺的,个子高挑,一看就是个漂亮的藏族姑娘。
藏族姑娘发现我正端祥着她,冲我爽朗一笑,露出一口汉白玉般的牙齿:"你表演的川剧节目很好看,恭喜你哦,早就猜到能得第一了。"我一愣:"你看过我排练?"她点点头,说:"是哦,每次经过排练室去服装室,都看到你排练得相当投入,所以不敢打扰你,就绕道走了。"我也一笑,把一扎头花放到梳妆台上,说:"是吗?那我也听过你练歌。在声乐室外面听到的,保准是你。今晚听了你的演唱,就更加确信了。"眼前这个藏族女孩的演唱的《青藏高原》得的是第二,但的确是完美到无懈可击。那浑然天成般的嗓音,久久回旋在礼堂每一个角落,像一只盘旋翱翔于蓝天的雄鹰,荡气回肠。
"我叫桑吉塔娜。"她开始自我介绍,"音乐学院学民族音乐,零四级的。" "哦!"我回应道, "那该称你师姐了,我是大一新生。我叫江韵,重庆人,以后多多指教。"我卸完妆,跟那位叫桑吉塔娜的藏族女生互留了电话,就匆匆跑出礼堂后台,朝外面奔去。
外面很黑,绕过那条柏林小道,远远就看到焰子哥哥、白亮和康乃文在外面冲我招手了。我极度兴奋,因为自从开学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白亮跟康乃文,因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一直都没空。
等我跑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了惊讶的一幕:白亮和康乃文是牵着手的。我觉得诧异,怔怔地站在夜空里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白亮冲我嗔怪道:"死小子,你发什么呆呀!得了第一,心里爽死了吧?那还不快快请客?早就知道我家韵公子是最棒的!"说罢就要凑过来拥抱我。
我倒退了两步,一本正经地说:"打住打住!你先别激动,这倒底怎么回事?你跟小康?是咋走到一起的?"白亮就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把头靠在康乃文肩上,一双眼睛脉脉含情地笑着,暧昧至极。我再看康乃文,他也只是腼腆地笑着,一言不发。
我便窜上去呵白亮的痒痒,看来不对他使用终极大刑,他是不会轻易从实招来的。我一边呵他痒一边小怒道:"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是吧,看我饶不饶你,死小白,小骚货,竟然背着我搞地下情,竟然对我先斩后奏,要是我没有看到,你就不准备告诉我啦?看我怎么收拾你……"白亮给我折磨得瘫软到地上,笑出一脸晶莹的泪花,声音都难受得变了调,想求饶都讲不出口来,在地上缩成一团,像一只受惊之后蜷起来的毛毛虫。
康乃文只是站在一边呵呵地看着我们两个疯子打闹。很多路过的同学都回过头来看着行为离奇的我们,然后指手划脚地离去了。焰子哥哥看着失态的我们,便拉着我的手,劝道:"小韵,你就放过小白吧,他就是打算今晚告诉你的呢,刚才都跟我说啦,他不是有意要瞒你的。"我这才拉起白亮来,他笑得变了形,我给他擦擦脸上的泪,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才说:"知道我厉害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瞒我事儿!"然后,我们就一行往外面的饭店走去。我们走进一家干锅店,这里环境不错,靠玻璃门的位置摆了一盆大大的海芋,清新别致。屋子很宽敞,中间竖了两道木头柱子,柱脚被一丛丛盆栽一品红围绕,别具用心。我们挑了一张靠近空调的桌子入座,桌子正中间摆着一瓶插花,里面是颜色各异的大丽菊,配一把满天星,再衬一只长长的铁树叶子,散发着幽幽的清香,令人赏心悦目。
这里的干锅是整条天生街最好的,所以我们选择在此地为我举行庆功宴。我们要了一锅台湾风味的兔肉干锅,看着那热气腾腾的鲜美兔肉,我垂涶三尺。席间,焰子哥哥突然问起大家国庆七天假日的安排。
康乃文夹了块兔耳朵,说:"我啥都不爱,就爱画画,而且惦记医院里生病的孩子们。所以打算拿三天自己画画,另外三天陪孩子们玩".白亮则一嘴接过去:"那我就一直赖着小康哥,这次国庆要猛过一把模特瘾,就给小康和孩子们当免费人体模特,就算是小康哥要我全裸,我都心甘情愿。"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小骚货病入膏肓,没救了。华佗再世也不行。"白亮白了我一眼,眼神坏坏地说:"你别老叫人家小骚货,鬼知道你有没有和你的焰子哥哥珠胎暗结……听人家说都搬到外面住着去了……国庆是不是还打算抛下我们度蜜月去啊?"我用筷子狠敲他的头,骂道:"度你个头啊!就你成天喜欢臆想!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小骚货!我呀,这次要好好过一个生日,啊,我终于要成年了,好开心呐!我一定要订一个世界上最大最大的蛋糕!"听我这一说,他们三个都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焰子哥哥一脸愧色地说:"小韵,不好意思,你看我多粗心,把你生日都忘记了……"我手一挥,大度地说:"没关系的啦!这不,今晚演出得第一,大家都太开心了嘛,谁还记挂着这些破事啊!"然后我望着白亮和小康两小口,说:"你们两个,一个都不许跑,要是生日聚会上见不到你们的影子,我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白亮便扑闪过来,一把抱住我,像只撒欢的猫儿一样用他那毛茸茸的脑袋来蹭我的脸,欢呼道:"我的韵公子啊,要做小寿星了,我当然得去蹭饭了呀!少了我那还成吗?"焰子哥哥咽了口啤酒,说:"小韵,我想给你过完生日之后,回一趟巫山。我想回去看看爸爸。"我说:"我陪你一起回去。我也想去看看干爹。"焰子哥哥笑道:"再说吧。如果到时候茶楼生意忙的话,你就留下来帮兰姨打点生意。"那晚,我们四人喝得烂醉如泥,才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往回走。大街上,华灯闪烁,汽笛如歌,我们的情绪都很亢奋,小白找到了心爱的人,小康成功击败痛失女友的梦魇,我却不知道焰子哥哥为何开心,但他笑得那么快乐,我想,可能此时,他的快乐与我一样,那就是彼此紧紧牵着对方的手。
第二天,我们四个早早来到车站。康乃文家住江北新区月亮湾,所以不能与我们同车,白亮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搂住小康的脖子又啃又咬,才依依不舍地让他上了车,浑然不顾来来往往的行人投射过来的异样目光。
我上了车就蔫在焰子哥哥肩上睡觉。焰子哥哥跟小白聊了会儿天,觉得无聊,就抓起座位靠背后面布袋里的一份报纸看起来。突然他把我摇醒,指着《重庆早报》上一则头条新闻,大呼小叫道:"你看你看!骆扬那小子的剧院昨晚开张了!嘿,这死小子,还真会选时候,我说他回来这么久咋一直没行动,原来是等国庆这个大排档,承办了重庆市级的国庆文艺晚会,竟然把沙坪坝体育馆都硬生生踢下台了,真是个狠角色!"我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华篇巨章,浓墨重彩,照片看上去还不错,华灯璀璨,火树银花,烟花荼靡,香槟四溢,礼花满天,可容纳两千多人的扇贝形观众席全场爆满,场面相当气派。我说:"人家是大老板,当然看准国庆黄金档这块大肥肉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说罢,我趴下头继续睡。
很快车就到磁器口大门了。这是我们开学以来第一次回家,古镇磁器口是重庆的文化重镇,每天都吸引许许多多中外游客前来游玩,永远这样闹腾,不肯歇停一秒钟。自古以来,人们都说,一条石板路,千年磁器口。其实磁器口以前不是叫磁器口,而是叫龙隐镇,自从一九一八年青草坡的新工艺制瓷厂"蜀瓷厂"创建以来,这里上乘的瓷器产业逐渐强大起来,渐渐地,龙隐镇的名字也就被磁器口所代替。虽然随着现代经济日新月异的发展进步,此地棉纱、煤油、盐糖、洋广杂货、五金颜料、土碗土纸和特产烟丝等新兴产业皆崭露头角,并且磁器口码头交通要塞的地位也逐渐丧失,但那千年不变的浓郁淳朴的古风,一直令磁器口成为重庆江州古城的缩影和象征,故磁器口亦有"小重庆"之称。
白亮在磁器口大门跟我们告别,往童心路去了。我和焰子哥哥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出金蓉街,回到滨江路的茶楼。茶楼依然开门纳客,檐下那面用小篆体绣着"兰舟茶楼"的三角幡旗随风飘舞,仿佛在欢迎我们回家。还在门外就听到妈妈吆喝小灰的声音:"小灰!接客咧,隔壁李大爷,咱老茶客,上普洱。"走进茶楼,妈妈看到我们,兴奋不已,丢下账本跑过来,拽着我的手,跟放连环炮似的问:"你们可回来了!来让妈妈看看,哟,都瘦了,是想妈妈的?还是学校的饭菜太难吃啊?"我把手挣脱出来,说:"是是是,您就自恋吧,我是想您给想瘦的。"妈妈在我脸上捏了一把,便一边往厨房里走,一边兀自唠叨着:"这是啥破学校啊,牢房啊,咋把一孩子整得这样瘦……"我们挑了张桌子坐下,不一会儿妈妈就端了一只菜盘子出来,打开一看,青椒肉丝,麻辣蟹黄,红烧鲤鱼,豆腐腰花,可丰富了。妈妈永远这样了解我,知道我这一路舟车劳顿赶回来,准饿了,所以就备了这么多好吃的。
妈妈一边看着我和焰子哥哥吃饭,一边传扬着小道新闻:"你姐昨晚去骆扬的剧院参加那个什么开场晚会啦,听你姐说办得还不错,这市级的国庆晚会就是不一般,还说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这样上档次的晚会,想不到这辈子还能亲眼目睹,真是不枉此行呢。"我只顾吃菜,也没搭理她,她就继续喋喋不休:"你说这骆扬也真行啊他,比你们才大十几岁,这三十出头的就混成这么大的老板了,开那么大一家剧院,还承办重庆市级的国庆晚会。不过啊,想想又觉得他够可怜的,对你小姑还真是上心,这么多年恁是没有找媳妇,怕是等着你小姑呢……"我把筷子重重砸在桌子上,气不打一处出来,冲妈妈大声嚷道:"够了,你别说了!他不就一骆扬吗,他有啥好啊?不就开一家剧院吗,他就了不起啦?这世上比他能干的人多着去了,你咋不羡慕李嘉诚啊,你咋不羡慕比尔盖茨啊?"焰子哥哥一个劲儿蹭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再动火了。妈妈对我的反应很是不解,怔怔地看着我。良久,她愤懑的表情才平和下来,柔声道:"小韵啊,我知道你记恨他气走了你奶奶,可是他待咱们也不薄啊!这不,他昨天还给你姐姐送了份新工作,让她以后去他剧院里登台唱戏呢!" "姐姐去唱戏?"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愤怒地说:"简直就是乱了套了!骆扬害死了她奶奶,她竟然充好人以德报怨,跑去巴结他,给他撑场子!"说着,我就跑到柜台边,抓起电话就要给姐姐打电话,我要把她叫回来,千万不能去给骆扬卖命唱戏。放着好好的火锅店大堂经理不做,跑去给仇人唱戏,帮他赚钱,这像什么话?
我刚拨通电话,妈妈就扑过来挂断电话,怒斥道:"你这孩子是怎么了?你骆扬叔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奶奶她本来就得了那绝症,别人不吓她,她早晚也得有断气的那一天不是?骆扬答应给你姐五千块一个月,不比那破火锅店强啊?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你?"我气冲冲地扔下话筒,就往楼上跑。我听见妈妈在后面叹了口气,对焰子哥哥说了一声:"焰儿,你去安慰安慰他吧。"焰子哥哥追到我房间,扳着我的肩说:"小韵,你就别跟兰姨堵气了,她也是为你姐姐着想,可怜天下父母心嘛。"我眼里放出凌厉的光芒,看着他,用憎恶的语气说:"焰子哥哥,那天在医院你也看见了,是骆扬那个畜生逼死奶奶的!难道你也视若无睹吗?他就像只怪兽,奶奶就是被他那张狰狞的脸给吓死的!"焰子哥哥竭力安慰我:"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了,你看,今天是你生日,动怒多不好啊,哪有小寿星在生日这天动气的啊。你要是不喜欢你姐姐给骆扬唱戏的话,你就直接叫她回来好了,何必跟你妈闹腾。"听焰子哥哥这样说,我的心便舒坦多了,勉强笑了一个。
"今天是你可是你生日呢,不都计划好了晚上要开聚会的吗,应该开心点迎接你的十八岁,过了今天,你可就不再是小孩子了。"焰子哥哥仍在尝试着转移话题,尽量想让我开心,"等下去哪家糕点店订蛋糕呢?要订多大的啊?人多不多?朋友们都邀请了吗?小白和小康不用说了,他们都知道了,要请小华过来吗?哦,还有那个,叫大熊的……"我看了看他,跟个管家似的,忍不住笑了起来:"人不在多,开心就好。我朋友不多的,我不爱交往,以前的高中同学关系都不算铁,现在更是天涯各一方,就剩小白最亲了。至于大熊嘛,也不知道他国庆节回不回家,待会给他打个电话。"焰子哥哥看我笑了,也就宽慰了许多:"那今天是你生日,你跟哥下去,哥给你挑件礼物,好吗?"我把脸蹭在他怀里,撒娇道:"我不要什么礼物啦!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如果你非要送的话呢,你就送我一个香吻吧!"焰子哥哥见我开始淘气了,就狠狠捏了我的耳朵一把,二话不说就把嘴巴凑过来,热热的湿湿的舌头撬开我紧闭的嘴唇,攻城掠地般袭击我的每一颗牙齿,跟我的舌头缠绵交织……
突然我通过半开半掩的门看到妈妈就站在外面。我吓得打了个哆嗦,立刻推开焰子哥哥,退了几步,呆若木鸡地望着门外。我只能看见妈妈一半的脸,却看到了她满脸的忧伤、哀恸与绝望。我看到她的肩膀狠狠抽搐了一下,眉头皱成一团,然后捂着嘴巴转身下楼了。
我像失去知觉似的倒在床上。焰子哥哥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爬到床上来一边摇着我,一边问我怎么了。我就像木头一样没有反应,等他问得累了,我才用双手紧紧捆住他的脖子,神经质一样问他:"你会离开我吗?你会离开我吗?"他试着想解开我的双手,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只好喘着大气说:"小韵,你怎么了?我怎么会离开你呢?你别想多了啊,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要是累了困了,就睡会儿,我下去茶楼里帮忙。"我便松开手,任焰子哥哥走出房间,我听着他下楼时急促并且渐渐衰弱的声音,仿佛觉得他离我越来越遥远。想着想着,我便睡着了。
哪知我一觉醒来,竟是下午六点。我惊愕地看了看窗外西坠的斜阳,一个猛翻身,爬起来,只感觉一阵安静,楼下茶铺没有往日的喧闹声,一片诡异的宁静。我匆匆下楼,给眼前的情景惊傻了:茶楼闭门谢客,妈妈、焰子哥哥、姐姐、小王和小灰正在紧锣密鼓地把茶铺布置成一间聚会大厅,桌子整整齐齐摆在两边,房间正中央放着一只巨大的多层的松树形蛋糕,每一层都插着不同颜色的蜡烛,还没点上火,却已经颇有几分圣诞树的模样,漂亮极了。西墙角摆着大箱大箱的山城啤酒、苦艾酒、红酒以及各种饮料。再看天花板,上面挂着一只走马灯,红橙蓝绿青淀紫七种颜色的灯光依次旋转,一条硕大的横幅围绕着走马灯挂了一圈,上面写着:江韵生日华宴,幸福一生,快乐一世。
小王站在一只木梯上面把其他一些装饰品挂到墙上去,小灰则在下面死死扶着木梯。焰子哥哥算计了今晚到场的人数,然后依次摆好桌椅。妈妈和姐姐则在剪一些颇具中国风格的窗纸,姐姐手法相当娴熟,手腕绕几道弯,再把窗纸打开,用嘴一吹,一只活灵活现的老虎就出现在我眼前,我这才想起,这是我的生肖,从我呱呱坠地那一刻起,王瞎子就对奶奶说,这江家孙子眉宇非凡,又寅时出生,生肖属虎,他日必定龙胆虎魄,有所作为。
妈妈看到我跟幽灵一样站在楼梯口,衣衫不整的样子,就说:"你上去洗一洗,换身干净衣服,看你那邋遢的模样,过了今晚你可就是成年人了啊!"我一时间只是被眼前的情景感动得一塌糊涂,压根没听进去妈妈的话,忽然觉得我是这么幸福,他们都那样爱我,只是我爱的方式不同而已。小王和小灰,虽然只是我们茶楼里的两个员工,但是他们却知恩图报。还记得六年前我们刚从巫山搬到重庆,开了这家茶楼的时候,他们只是两个从孤儿院跑出来的孩子,妈妈觉得他们露宿街头、无依无靠可怜,就收留他们,并且让他们在茶楼里做事。所以,他们一直把我当成亲弟弟,倍加关爱。所以他们对我的爱,是朋友的爱。
妈妈,这个扶老携弱操劳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以她典型重庆女人刚毅的性情,克服了一路上重重困难,单刀匹马地一路挺来,只为把我和姐姐抚养成年人。她对我们寄予厚望,希望我们能堂堂正正做人,活得健康快乐。可她却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孤灯冷壁地煎熬了这么些年。她对我的爱,是母亲至高无上的爱。
姐姐,从小与我一块儿长大,我们从没争过吵过。她只比我大一岁半,却老是宠着我,让我着,对我呵护备至,甚至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高中毕业就选择打工挣钱养家。她对我的爱,是手足情深的爱。
焰子哥哥。这个在我心中占有最重份量的男孩,我已经无法用语言去表明我们之间的深厚感情。我们一块儿长大,一块儿上学,他每天背着我走过青龙桥,牵着我走过山间的羊肠小路,答应一辈子替我保管那只琥珀。尽管我们这样艰辛地爱着,尽管路上等待我们的是世俗与流言的洪水,是一道用所谓道德伦理扎成的荆刺篱笆,他却毅然选择牵着我的手冲锋陷阵,走在前面用身体保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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