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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兄……”
贾秉珍要说什么,被宋陵一摆手打断,搀起李慕星,一边走一边笑道:“没事没事,李兄这一回可是赚大发了,不削他一次我怎甘心。走罢,去雅间。”
“周兄正在那边布置呢,也不知好了没。”贾秉珍追过去道。
“我才去看了,这会儿应该是好了。”
钱季礼看他们架着李慕星走了,也不好拦,反正只是喝多些酒,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便自去了。
进了雅间,周浩锦刚刚布置好,看见宋陵进来,冲他暧昧地一笑,挤着眉弄着眼,却说了一句:“宋兄好不仗义,尽顾着自己享乐,却不为兄弟也谋个艳福。”
贾秉珍在后面听了,一时间没听明白,到看见雅间里用一幔轻纱隔出一小块地,隐约看见软榻上坐着一个人,反倒明白过来,感情宋陵把那个男妓也带来了,周浩锦这是在怪宋陵没将另外三人红牌也包下来,让他们一同享乐。
宋陵把李慕星往椅子里一扔,对周浩锦笑道:“你这家伙,一肚子不是酒就是色,高雅点成不成。”
周浩锦反驳道:“我哪有你会装,明明色胚一个,偏要博出个风流的名声,难道这样就好听些么?”
“虽说不曾好听到哪里去,却也胜过你这‘下流’多多。”宋陵一边笑一边对着纱幔后的人道,“唱罢唱罢,你这曲儿,我一日不听,便一日食之无味,天底下怕再无比你这曲儿更佐味的了。”
纱幔里的人一声轻笑,道:“宋爷就爱玩笑,哪有人把曲儿当佐料的,您这么说,我可就不唱了。”声音低低沉沉,虽不清脆,却透着磁性,分外诱人,不是尚香又是谁来。
李慕星若是不醉,只怕听着尚香的声音当场便要跳起来,可他醉了,醉得只认得眼前的酒壶,一把抓起,壶嘴对着自己的脸上便倒,那酒没进嘴里,全洗了脸,他咂巴咂巴嘴,迷迷糊糊地地抓住贾秉珍叫道:“酒呢……酒怎么没了……伙计,上……上酒……”
贾秉珍顿时哭笑不得,一边把自己的衣袖从李慕星手里扯出来,一边道:“李兄难得这般醉呢,怕真是赚大发了,心里高兴得很了。”
宋陵和周浩锦看李慕星这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周浩锦眼珠一转,坏心便起,拿起另一壶酒,让宋陵扶好李慕星,捏开李慕星的嘴,就往里灌酒。
“人家都醉了,各位爷何必又整他。”纱幔后,尚香的声音再次传出。
“唱你的曲儿,这里没你的事。”周浩锦正玩得高兴,便斥了尚香一句。
宋陵望了尚香一眼,道:“小香儿这是心疼了不成,不让他喝也成,你便代着喝吧。”
尚香轻轻笑起来,伸手掀开了纱幔,一边走了出来,一边道:“还是宋爷知我,尚香这辈子,别无所好,就贪杯中一物,莫说是代一个人喝,便是三位爷的酒都给尚香喝了,尚香也是求之不得。”
“原来又是个能喝的……那你可得把桌上的酒全都喝了才算数。”贾秉珍这时也开起了玩笑,他自然不认为有人能把桌上的酒都喝光,这几壶酒,可是他寒水楼里的珍藏,酒好暂且不说,那酒性可比一般的烈酒还要上几分性。
“只要贾爷不心疼酒,尚香可就全都喝了。”尚香堆出了满脸的笑,眼神从李慕星身上一扫而过,看不出情绪,只是拿起了酒,仰起头,一口气喝得精光,然后,又拿起另一壶,再次喝光。
他这般痛快的喝法看得宋、贾、周三个人全都目瞪口呆,眼看着几壶酒全落了尚香的肚子里,脸上竟看不出半分潮红。
怔了一会儿,宋陵忽然大笑起来,道:“小香儿,早教你莫擦那么厚的粉,连点红气儿都透不出来了。”
那日在南馆,烛光半暗,贾秉珍和周浩锦都没有看清尚香的样子,这会儿才算是看清了,才发觉这个男妓五官还算不错,可就是眼角皱纹多,着实算不上好看了,倒搞不清宋陵为什么捧着他不放,现下见尚香居然面不改色地喝下这么多酒,虽说面上的粉是擦得厚了些,可看他那双眼还算清明,便晓得这男妓的酒量还真不是一般地好,这下子便勾出兴趣来。须知酒色场中的男人,只有两样是绝不服输,一是色,谁也不会承认自己在床上不行,二是酒,谁也不承认自己喝酒喝不过谁。
于是,贾秉珍便让伙计又送上酒来,把醉了的李慕星往纱幔后面的软榻上一扔,他们四个坐到一起喝了起来。
这一喝,便喝到三更半夜,宋、贾、周三个人再能喝,终是喝不过从风月场里走出来的尚香,一个个全趴下了,倒在地上醉死过去,呼呼大睡。
尚香这时摇晃着站起来,勉强打开了窗,这个时节,已经入了冬,深夜的寒风里有种刺骨的冷,将他昏然的脑袋吹醒了几分,晃了晃头,听到轻纱后传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呓语,他又关上了窗。
望着纱幔后呓语不断的人,他的眼渐渐模糊。这个老实头,果然说话算话,从那以后,再不踏足监坊半步。两个月,整整两个月,他没有见到他,今日再见,却是在他醉酒的情况下。他见着了他,而他,却没能见着他,这样……也好……
六十个日夜,有时午夜梦回,想起拒绝李慕星为他赎身,不是没有后悔过。只要他点一点头,只要他点一点头……可是,他还是拒绝了。还了帐目,说一句两清,真的能清吗?他自嘲地笑了,如果真的能清,他又何必留着那一只暖手炉,一张赎身贴。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掀开纱幔,坐在软榻边,伸出手缓缓抚上那张憔悴了许多的脸,无法相信,才两个月而已,他已经如此思念这个人了,指尖滑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还有他的唇,然后在唇上不轻不重地一按,便回想起当时他臊红了脸的样子。
大笨蛋,又笨又不解风情,那种情况应该含住他的手指细细地、再细细地品味,他们的身体应该靠得很紧,吸取彼此的体温,聆听彼此的心跳,只是这样,便似乎感觉到了天长地久。或许他们应该更接近,手指已经满足不了身体的索取,唇齿相依,交换着津液的同时,也融合着两个人的气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仿佛世上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只剩下他们,自由地、放纵地、不顾一切地交欢。
一抹淡淡的晕红终于从厚粉下渗了出来,尚香垂下了眼神,他怎么在想这个,李慕星这个大笨蛋,如果懂,他还会这么喜欢吗?他喜欢李慕星,喜欢的正是这份不懂……烟花地里,寻一个不懂之人,比大海捞针还难,他能遇上,是上天对他这辈子最大的恩赐,这是他的幸运。
“走……走……”
李慕星突然张了张唇,又是一声呓语,尚香一个不注意,按在他唇上的手指竟滑进了他嘴里些许,立时被李慕星含住了,还吮了几下。尚香马上抽出手指,全身上下都轰地一声热了。他怎么了,不就是手指被吸了几下,有什么好热的,比这更过格的都不知做过多少……是酒喝多了,一定是,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跟人拼酒了,酒量下降了。
大概是尚香抽出手指的动作猛了些,惊动了李慕星,两只手突然抬了起来,一阵乱挥,就近抓住了尚香,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扶、扶……走……”
尚香连忙把他按住,哪知李慕星更加不安分起来,挣扎着要起来,却连眼睛也睁不开,只是迷迷糊糊地一直说着“走……走……”。
“你要去哪里?我帮你……”
尚香压不住他,只好一边扶他起来一边顺着他的话说,也没指望李慕星会回答,却没想到李慕星居然又说了。
“南……南……馆……找尚……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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