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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 谷 村 庄
2018-01-17 22:53:30 来源:网络 编辑:知雨 作者: 点击: 评论:查看评论 发表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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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对面便是我们学校的大门,气势雄伟地坐落在商贩们开的小店中间,大门前面有两列柏树,呈敞开的梯形,梯形的底边便是一条宽宽的柏油路,往来不断的汽车上的人们每回经过这里,都会行注目礼。大门的两边除了小商铺便是围墙,左边一直延伸到一条小河旁,右边比左边稍短。当我们走到了围墙的尽头,猛地看见一大片农田,全是新插的水稻,它将学校亲密地包围,不时还有几只高脚的白鹭从田间“呼啦”飞起,越过学校的高楼,飞到另一块田里。
学校座落在郊外的一个小镇上,不过离镇中心还有两、三里的路程,李飞领着我步行到了小镇的繁华地段,指着一座挂着脏红布帘的房子说:“进去吧,这是最大的游戏厅,嘿嘿,你的末日到了。”
刚进里面,便有一股汗味和着烟雾扑鼻而来,昏暗的日光灯管上巴满了灰,五颜六色的人们在恶狠狠地捶着游戏机的按扭,“噼哩啪啦”声和他们的尖叫声组成了一曲战斗的乐章。
李飞买了十个铁币,一块钱三个,买九送一。他分给我七个,我们刚要“战斗”时,他又要回了一个。我心里暗自高兴,李飞他定是没底了,我劝自己放松,玩“侍魂”要的就是沉着。
我选了我的杀手锏“林梦露露”,他选的则是“霸王丸”。游戏还未开始,他便一个劲地捶着“大刀”的按钮了——这种打法完全暴露出他是个门外汉,高手玩“侍魂”,总是用“小刀”,而且沉着应战,伺机待发,从不授人以柄,一旦出手,便是一招定乾坤。结果不出我所料,我瞅准时机,快刀斩乱麻,三下两下便把他的“霸王丸”砍得落花流水,最后在他断气之际,又给他抛了个最大的冰块,把“霸王丸”砸得粉身碎骨。
“哎呀哎呀,太不小心了,再来。”他又塞进了一个铁币,选了“牙神”,不过依然成了我手下败将。
“我今天就不信打不过你,全塞进去。”他有些恼羞成怒了。
后来他又选了“柳生侍兵卫”、“风间苍月”、“橘右京”等等,几乎所有人全用上了,可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他只好向我摊开双手,闭闭眼,耸耸肩说:“今天栽了,不过你也别太高兴,自有人打得过你。”
“不可能,我是‘侍魂求败’。”在试过了李飞的水平后,我变得张狂起来,本以为他是世外高人,岂知他玩游戏只属于“菜青虫”一列。
“那明天我让张子凯跟你较量较量,到时候你别哭。”
“好啊,那就让他尝尝我的厉害,告诉你,打你我还没出绝招呢。”
回校的时候太阳渐西沉,同学们都在教室里静静地写着作业,李飞大大趔趔地闯进后门,我则蹑手蹑脚地从前门走。回到座位之前,周蕙芳又让了出来,我瞟瞟李飞,他旁边是空着的,没有见着他所谓的哥们张子凯。他朝我伸伸大拇指,又朝周蕙芳挤眉弄眼,那样子显然是在暗示我“把她搞定”。
“这么晚才来上自习,班主任刚进来了。”她小声告诉我。
“没事,”我轻声答着:“大不了给他骂几声。”
或许我影响了代芸,她抬起头来盯着我,眼珠一动不动,我向她点头啥腰,以示歉意后,便安安分分地坐下来,开始认真地看书。
三排日光灯把教室照得亮堂堂,我惊奇地发现我的课桌居然是湿漉漉的,像被人认真洗过,大约是今天的值日生做的吧。但我发觉四周除了我和周蕙芳的桌子是湿的外,其它全部是干的。莫非是周蕙芳洗的?我朝她瞟了几眼,她在投入地思考着代数题,双手交叠在课桌上,托住秀美的下巴,长长的辫子搭在胸前,鹄峙鸾停般优雅,端庄。
江北的高温天气依然在持续,教室像个大蒸笼,里面蒸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如日本偷袭珍珠港的轰炸机般的蚊子,冷不妨地就叮一口,等你拍它时,它早已酒足饭饱,打着饱嗝场长而去。而穿着短裤的我更是它青睐的猎物,我不得不每隔半分钟就朝腿上拍两下,这使我根本集中不起精神做题,于是干脆把笔往桌上一扔,不做也罢,不想那笔就滚落下来,掉在我的脚边。我正伸手去捡,周蕙芳眼疾手快,已经弯下腰去,脸就贴在我的膝盖边,我怕腿上的毛毛吓着她,赶紧挪了挪。她捡起笔来也不说话,只轻轻地将笔放在我的课桌上,又似乎很投入地做起了作业。 
 
 7   
 我想,若是我能和她……我一定会很幸福。但我不敢,我不知道这辈子会不会遇见这种美丽的爱情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来得迟,男生们全部涌回宿舍,教室里又只剩下我和全部女生。我颇感尴尬,已是深夜十一点,孤男众女,男的还夹在两女生中间,叫人看了会笑话。我收拾课桌,起身将走,周蕙芳抬头问:“走了?”
我笑答:“走了,热死了,我得去冲凉澡。”
“耽搁你一会儿行吗?我想问你这一题。”她递过物理《龙门考典》,指着一道题目说。
“我看看,不过不一定做得来啊?”
代芸也促过头来看,很惊喜地冲着周蕙芳说:“这一题你也做不来啊!”
“挺难的,想了一堂课也没想出来。”
那一道题的确复杂了些,我不停地抓着头,咂着嘴,半天不说一句话,代芸则在旁边不停地给我提示,后来我还是没有解出,她等急了,丢下一句“还是明天问老师吧”就收拾东西走了。周蕙芳一直扒在桌子上看我解题,如我一样缄默不语,等代芸走后,我朝她伸伸舌头,说:“哎,既然她都知道怎么做了,还明知故问干什么?讲个不停,烦人。”
“你早就做出来了是吧?”
“你怎么知道?”
她“格格”地笑起来,忙用手遮住嘴巴,可惜她的动作迟了一步,我看见她长了一颗小虎牙。我忍住笑声,若无其事地给她讲解物理题,直到凌晨。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我在自来水池边冲过凉后,独自爬上了学校的围墙,聆听青蛙的阵阵欢歌,这些自由的精灵是多么快乐,它们是上帝的尤物,受着自然的恩宠,我是什么呢?一个被上帝遗弃孩子吗?今夜我只能独自躲到这一个陌生的地方,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我不快乐,一点也不快乐。我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一轮浑圆的月亮高高地飘浮在头顶,把世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可一切看起来却又像蒙着一层灰,失去了色彩,像黑白电视机调低了亮度和对比度后的画面。这就是我所需要的世界吗?这是我需要的一切吗?一个声音开始在我心底呐喊:“主啊,垂怜一下你遗弃的孩子吧,请给他幸福……”
当我回到寝室,大伙儿都已安然入睡,有的人从喉咙里微微送出甜美的鼾声,无忧无虑地做着美梦。我给他们一一盖好床单,又重新点燃倒地已灭的蚊香,心慵意懒地爬上了我的上铺,专心致志地数着脑中想象的一只只跳栅栏的小羔羊。
“干嘛去了?”是李飞的声音。
“你还没睡着啊?我到外面走走了。”
“别给蛇咬了,下回晚上要逛叫上我,你人生地不熟的。”
“嗯,谢了。”
“睡吧。”
第二天直到早读的铃声响了最后一遍我才懒洋洋地爬起床,用了半分钟刷牙洗脸,草草了事,仓卒之际,乱糟糟的头发都没有梳理就匆匆赶到教室,可还是在门外被班主任撞个正着。
“你挺早的吗!”
我识相地低着头,不敢吱声,不仅仅是因为我犯了错误,更是因为“寄人篱下”,不便多说。
“还愣着干什么?进去!”
我像只柔弱的绵羊一般,乖乖地回到了座位上。
“懒床了吧,看你,头发都翘起来了。”周蕙芳笑道。
“困死了,真不想起来。”说着我伸了个懒腰,一手捶在周蕙芳的桌上,另一只手搭在代芸的桌上,她砸过来了个白眼,吓得我赶紧缩回手来。代芸这小妮子才认识几天,就和我有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似的。我很不屑地瞟了她几眼,一心读起我的“圣贤书”来。
下课时李飞来到前排,朝我扮个鬼脸后,向周蕙芳道:“大班长,请假,张子凯胃痛,昨天就疼了,他在医院挂盐水。”
“他胃疼?怎么搞的?不碍事吧?”
“不碍事,他没按时吃饭就会胃疼,老毛病了,请两天假,歇息歇息就好了。”说罢他向我一扬下巴,“还不走?吃饭了。”
我想赖着和美女一起走也不行了。  
 
  8   
 上午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语文课,早就听说他教书很有一套,自成一家,我一直盼着听他的课,而他似乎对上课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这几天一直都在向我们交待一些零星的小事,然后对时事政治夸夸其谈。听周蕙芳说他才三十一岁,语文教研室的主任,博古通今、满腹经纶。班主任喜欢将他的头发全朝后梳,以此来显示他智慧光洁的额头,可是他的前额又没秃,头发又太过于浓密,所以都立了起来,那模样和搞摇滚的朋克一族有一拼。
到了高中,语文老师再也不会带领我们念课文了,只会重点讲解文言文和一些常用词语等。语文考试不同于数学,后者一通则百通,试题都大同小异,而前者需要平日里大量的阅读和词汇积累,才能考出高分。我们的语文课基本上可以被称作是课外阅读课,班主任总是把教导处订阅的各类报纸全找来,一人一份,交换着观阅,而他自己总是拿着《徐志摩散文》、《山居笔记》之类的书坐在前面欣赏。有时候,他会找来棘手论点来让我们争论,尔后以此论点布置议论文作业;有的时候他会突然问我们一些文化常识,检测我们平时看书的收效。这让我们上语文课尤为轻松,大伙儿都喜欢他的课。虽然这看上去很松懈,但到考试的时候我们班的语文成绩却一直遥遥领先,他似乎很会猜题,像先知一样总是能预知考试的内容。
直到开学的第五天,他才第一次正式上语文课,因我不知道他上课的风格,便早早地拿出了第五册语文书,毕恭毕敬地等着他讲课,他却稳如泰山地坐在黑板前,按兵不动。我问周蕙芳他怎么不上课,才知道这就是他的风格。我欣喜若狂,似乎觅到了知音,于是赶忙拿出自己喜爱的《平凡的世界》。
“潘婷。”班主任突然喊。
我回头看看,见她焦虑不安地站起来,迷茫地望着他。
“你说说唐宋八大家是哪几位?”
“王安石、韩愈、欧阳修、柳宗元、三苏……”
“还有一位呢?”
“曾巩。”我小声提醒她。
“曾巩。”她响亮地答道。
他点点头,示意她坐下。接着又看看我说:“刘斌,你起来。”
我已经身经百战,坦然自若地站起,但心里却不是滋味,像做贼被抓,他定是听到我刚才说的“曾巩”了。
“你知道‘山欲高,尽出之则不高;烟霞锁其腰则高矣’吗?”
“知道,是宋代画家郭颐川说的。”
“我不是问你谁说的,我是问你懂这句话的意思吗?”
“懂。”
“相信你应该懂,要经常以这句话勉励一下自己,坐下。”说完便不理睬我了,继续看他的书。
“好‘拽’的家伙!耳朵跟老鼠一样尖。”我心里骂道。
“班主任说的那句话怎么写来着?”周蕙芳轻声笑问我。
“不是他说的,是郭颐川说的。”我小声地“纠正”。
“和他赌气啊?没必要啦,他很厉害的。”
“我才不赌气呢,不过还有下联,送他正合适。”我在草稿纸上写道:“水欲远,尽出之则不远;掩映断其脉则远矣。” 
“你呀!”她看罢转过头去微笑着看书。
“老师,我想问一个问题。”我冲动地站起来,冒出这一句,但马上又后悔了,可是已经势成骑虎,只能将计就计了。
“说吧。”他一抬眼皮。
“白居易的《后宫词》中有一句是‘夜深前殿按歌声’,那个‘按’字查不到,我想问问是什么意思。”
“‘按’?在古代有‘按曲’,是指击节唱曲;有按键、按拍,指的是打拍子;还有按板、按鼓等等,懂了吗?”
“懂了,还有那个,那个……我在那个《史记》中看到一句,‘遂西定河南地,按榆溪旧塞’中的‘按’是什么意思?”我找了个生涩的句子,是昨天晚上无意中看到的。
他似乎对我的问题很感兴趣,忙放下手中的书,认真听起来。
“你知道‘巡按’吗?”
“知道,是古代的一种官名。”
“巡按是干什么的?”
“大概是巡视、体察民情、考核官吏之类的吧。”
“‘按榆溪旧塞’中的‘按’就是‘巡逻、巡视’的意思,这是个很简单的句子吗!从上下文中应该很好推出来。我问你,张溥《五人墓碑记》中‘按诛五人’的‘按’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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