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减小字体
增大字体炎热而漫长的暑假再次来临，我扛着我的黑色废车胎，穿过熙来攘往的马路，穿过田野，穿过玉米地，穿过那片森森的丛林，然后，我躺在了一片光影闪烁的砾石上。七里坝的河水泛着清亮的浪花翻过堤坝潺缓而下，我抬起头，一只白鹳轻捷地掠向远处，我的手指滑过柔韧的腰际，顿时感觉到了一种千年的孤独。于是我和着“哗哗”的水流声开始肆无忌惮地大哭，并顺着45度的堤坝漫无目的地滑下去，滑向尧奔、陈小康的灵魂深处。
（一）
我常常想，1995年我已经出来工作了，那时，我一次次途经西平桥，怎么没有注意到那个在桥头傻傻等待的男孩？
西平桥是一座古老的石拱桥，离河面很高，桥面两侧有供行人扶持的石栏。11年前，我想尧奔一定是站在第二个桥栏等待陈小康的。因为那儿有棵树，可以遮挡阳光，也可以跨过桥栏爬上树杈瞭望。学校就在50米远处，爬上树可以看到大半个操场和六（一）班教室。
那一天是周六，中江县放假，三台县补课，尧奔转了几趟车，相约去找他最好的玩伴陈小康过周末。操场上人影幢幢，放学了，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三三两两、蹦蹦跳跳地从穿着长布衫的大头尧奔身畔经过。
河水哗哗流淌，大头尧奔心急火燎，脚踮了一次又一次。他心里恨恨地想，那个人出来，一定要狠狠地揍他！
待人影散尽，陈小康捧着连环画终于出现了。他慢慢地摇过来，似乎被关云长的大刀迷住了。
“哎哟—”陈小康突然被什么外物击中了鼻梁，一个趔趄，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染红了他的白衬衫。陈小康痛得眦牙咧齿，大骂：“谁他妈那么缺德？”
尧奔就傻傻地站在陈小康面前，看着陈小康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陈小康看着大头尧奔也哭着笑了。
“谁叫你让我等那么久？”尧奔的拳头并不示弱，毫不留情地朝陈小康胸前背上擂去。
“我不是故意的嘛。”陈小康似乎把疼痛忘得一干二净了，仰着头，嘻嘻哈哈笑着，仰着头，左闪右躲，最后用双手把瘦弱的尧奔死死抱住了。
“哇—”尧奔终于看清了陈小康下颌的血，大哭起来，“你放开我，我要给你止血。”他挣脱陈小康的怀抱，飞奔到桥那头的路畔，捋下一大把黄金叶，揉搓后塞进了陈小康的鼻孔，并扶着他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桥墩上。
河水哗啦啦流淌，晚风吹动着云霞相互追赶，两个男孩相互看着傻傻地笑。
（二）
而那样的“落霞与孤骛齐飞”的黄昏，我却还在独自等待。
1989年我的老父亲去世，母亲的固执让我感觉到了传统意义上一个女人至死不渝的爱。这让我在心里默默为母亲的悲凉难过的同时，内心深处滋生出一种不可捉摸的孤独。母亲在父亲留下的气息里习惯性地年复一年，而我，内心却一天天苍凉。
我需要爱，需要一个能约束我野性并能让我在大巴掌的抽打下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大哭的人。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也无法确定那个人的形象，可我愿意兴奋不已地做梦，翻山越岭地寻找，泪流满面地等待；没有爱和梦，我活不下去！
1995年，我被天使扔回了山窝窝。可是我并不会屈服命运的嘲弄，我开始顺着山脉，顺着河流，大街，小巷，骑着自行车，乘着汽车，去捕捉那擦肩而过的人群中能懂得我暗语的人。
我成了一名赶车狂。
我也一次次流浪在西平街巷，痴立于西平桥头，看花花绿绿的人群，看大河向东流。我常常想，在这个古老的小镇，尧奔和陈小康，那时可否看见一位英俊的、穿着兜兜裤的、结着愁怨的年轻人？
时光悄然流逝，命运并不会因为执著而扭转乾坤。我，尧奔，陈小康，生活在各自的青春世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