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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礼言魂不守舍了两天,一口饭都没吃,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问他什么都不说,方铮驰每天都打好几个电话,李群接了两回,只说他情况不好,怎么个不好法,他也说不清。
同楼的一群博士生实在看不下去了,高伟成和李群轮流背着他上学校附属医院,又送进了苏医生的办公室里。苏医生面无表情斜了秦礼言一眼,“好样的!闹绝食!我就喜欢想尽办法糟蹋自己的人,否则我干吗当医生?”高伟成干笑。一巴掌拍在秦礼言脸上,问:“知道疼吗?疼就睁开眼。”秦礼言没睁眼。苏徽笑着说:“太好了!完全没知觉,省了麻醉剂。”李群大怒,“他就是几天没吃饭饿的,打什么麻醉剂?用不着你给他开膛破肚取肿瘤。”
苏医生眯着眼睛瞧着李群,高伟成赶紧打哈哈:“师兄,小言他就是饿的,输点营养液就好,您给开点进口的。”然后一指李群,“您就当他不存在。”苏徽一边开处方,一边说:“此言差矣!我没想给他开膛破肚,我就想锔开他的头骨,瞧瞧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把大脑重组一下,再缝起来。”护士拿来药和点滴架,苏医生拎起秦礼言,往检视台上一扔,笑眯眯地说:“我给你开的是美国进口药,一千一百多块。”秦礼言痴痴呆呆毫无反应。“太遗憾了!早知道你改邪归正,就开德国进口药了,二千九百块。”一根针头毫不留情地扎进秦礼言的静脉里。苏医生问:“你们俩还有谁缺营养液的?我可以免费奉送。”李群冷视,高伟成满脸堆笑地摇头。“那好,帮忙把门外的病人叫进来,谢谢!”俩人被赶了出来,在住院部小花园里干坐着。李群不可思议地问高伟成:“你们学院怎么奉他为偶像的?难道全都脑子不正常?”高伟成笑,“男人啊,和女人不一样,相貌是其次,最受人尊重的是能力,苏师兄就占了这样的天时地利,所以才会有人和。”“真想锔开他的脑子,看看是怎么长的。”“那脑子聪明着呢,也想跟他长个一模一样的?”李群怒瞪,“我的脑子也聪明着呢!跟他一样就成神经病了。”高伟成笑,拉他坐好,说:“知道了知道了。”“唉!小言最可怜,都饿晕了,还要被他折腾。”秦礼言确实可怜,这不良医生确实在折腾他。一瓶营养液滴完,苏医生阻止护士换瓶的动作,亲自上阵,把针头从手背上拔出来,换了根针头,又换了只手,找了条静脉,一针下去,吩咐护士:“等滴完了,给他换到额头上去。”护士直咋舌,这人太倒霉了,他是怎么惹着苏大医师的?没一会秦礼言的手机没完没了地响,苏医生不胜其扰,接起来“喂”了两声,对面说:“秦礼言,你怎么没去土木工程系上课?不服从学校管理,你学分不想要了?”苏医生笑了起来,说:“是梁主任吗?我是苏徽,秦礼言正在我这里吊点滴,一会儿我给他开张条,按学校规定能让他歇三个月的。”对面笑了两声,“苏徽啊!近来可好,哪天一起喝茶。”没等苏徽回答,电话就断了。
过了一会,手机又响了,苏徽正在看检查报告,一时生气,接起来,对面说:“秦礼言!你两天没来上班了。”苏医生说:“我不是!我是他的医生,让他做什么,你说,我转告。”“…他没来上班也没请假,真病了?”“也没什么病,就是昏迷不醒,完全能上班,要是死在半路上,记得叫我去验尸,可以证明你们草菅人命。”对方一听语气不对,急忙挂了电话。苏医生把电话往秦礼言肚子上一丢,“再来电话,我就连你带手机一起从窗口扔出去。”
话音还没落,电话又响了,苏徽大怒,作势要拎秦礼言,瞧瞧他那苍白的脸色,苏医生那点儿仅存的职业道德救了秦礼言的命。“喂!我不是秦礼言,有事快说,我忙着呢。”“那么能让他接电话吗?”“不能!他昏迷不醒,正在输液。”对面问:“在哪家医院?”苏医生冷笑,“某某大学附属医院,七楼,肿瘤科,苏医师医疗室。”一声惊呼:“肿瘤?”苏医生好整以暇地笑说:“本人专门负责划开皮肉,取出血淋淋的肿瘤来。”
电话毫不犹豫地断了。二十分钟后,医疗室的门被推开,方铮驰僵立在门口。苏徽皱着眉头说:“你有预约吗?在外面等着。”方铮驰一眼看见躺在检视台上的秦礼言,走过去仔细审视一番,转头问医生:“他得了什么病?癌症?”恶劣的苏医生笑眯眯地说:“我的在案病人全是恶性肿瘤患者。”方铮驰颓然跌坐在椅子上,“难道他没跟我说实话,拼命赚钱是为了凑医疗费?”
“你说对了,这是个要钱不要命的蠢货,医生最不喜欢这种人,可我喜欢!”
方铮驰颤抖着声音问:“到底得了哪种癌,还能治吗?”苏医生在文件上签好字,说:“那得看他的造化,也许等这一瓶滴完了,再换一瓶,就能出院了。”方铮驰愣了一下,慢慢笑了起来,翘起二郎腿,问:“他的感冒还没好?让你这肿瘤科大夫治疗头疼脑热真是太屈尊降贵了。”苏徽上上下下把方铮驰打量一番,“你很悠哉!”方铮驰打量苏徽,说:“我不精通医学知识,但至少知道恶性肿瘤挂几瓶水是绝对好不了的。你觉得故意误导别人,让他着急很有趣?”苏医生微微一笑,走回办公桌,“敬业不如爱业,爱业不如乐业,我是个乐业的好医生,这职业给我带来了无穷的乐趣。”正在这时,一瓶快滴完了,方铮驰惊奇地看着苏医生扯下针头,又找了一根,在秦礼言脑门上拍了两下,扎了下去。苏徽一摊手,“不爱惜身体的人就该受到惩罚。”方铮驰微笑着讽刺:“对!是该惩罚,特别是利用职务之便罚起来心安理得而且颇具成就感。”
苏徽深有感触地点点头。秦礼言眼皮跳了两下,不动声色地继续装晕,心里痛骂这两个无耻之徒。
苏徽突然问方铮驰:“他正在绝食,你猜是不是失恋闹的?”方铮驰答:“就我所知,应该是。”苏医生惋惜地摇摇头,“看着失恋闹自杀的患者,总是牵动我敏感的职业神经,有种针剂可以治疗失恋,就是贵了点,你认为我该给他用吗?”方铮驰说:“生命之宝贵无以复加,我认为应该,不过还是该尊重一下他的个人意愿,问他一声吧。”“他现在昏迷,问了也是白问。”苏徽开门叫护士,秦礼言用尽全身力气“腾”一声坐起来,面无表情地僵直不动,冷冷瞪着苏徽。苏徽一把扯下他头上的针,疼得秦礼言龇牙咧嘴,“舍得起来了?你节约粮食的方法卓有成效,值得推广。”秦礼言没理他,转眼傻愣愣地看着方铮驰的笑脸,迟疑地开口:“方总,关于钢琴…”
方铮驰打断他,“这个待会儿再说,我带你去吃饭。”拉起秦礼言付了钱,出医院,坐在一家粥店里。秦礼言带着那种绝望的平静表情机械地咽了碗粥。方铮驰问:“好点儿了吗?”“我们还是谈谈钢琴的事吧。”方铮驰极其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好,这事总要解决。”“钢琴到底多少钱?”“…四十万。”方铮驰想想自己几天前听到钢琴有九十二万是多么的兴高采烈,今天就连这四十万说得都有些于心不忍。秦礼言激激灵打了个冷战。“能…能分期付款吗?”方铮驰给他添了碗粥,说:“其实…其实…钢琴已经修好了,音色不错。”
秦礼言猛一抬头,嘴唇咧开无声地笑。唉!你就不能表现得含蓄一点吗?笑得太早了吧,这不摆明了触动方铮驰那无处不在的恶劣因子吗?果然!方铮驰往椅子上一靠,“修理费六万,钢琴折旧费就算四万吧,如你所愿,分期付款。”
秦礼言大惊失色,手足无措,心中悔恨交加,额头直冒冷汗。方铮驰慢悠悠地吃了两根小菜,接着说:“房产市场价格虚高不下,泡沫经济正在形成…”
秦礼言晕晕乎乎地听,眼睛直了,心说:你扯得还有边儿吗?方铮驰喝了口茶,说:“所以央行多次加息,我们也该顺应时代潮流,你觉得我们按照最新利息来计算怎么样?”秦礼言身体直抖,哆嗦着嘴唇说:“您饶了我吧!”方铮驰一摊手,“可以!”秦礼言心里一喜,脸上没敢露出来,闷声闷气地说:“有什么条件您说。”
“利息可以不算,但你暑假得全天候到饭店上班,每周休两天。”秦礼言脑袋像断掉似的点了一下,又猛地抬起来,“薪水怎么算?”方铮驰笑着凑近小言,“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还有十万没还,你说薪水怎么算?”
就是说我做的是白工!秦礼言敢怒不敢言,耷拉着脑袋默认了。方铮驰伸手抬起他的头,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笑眯眯地说:“我不会让你义务劳动的。”
秦礼言太惊喜了,傻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唉!我们可怜的小言言啊,被笑眯眯的方先生捉弄得一惊一乍的。方铮驰收回手,吃了口粥,转话题,问:“你还有几年毕业?打算找什么工作?”
话题转得太快,秦礼言愣了好一会儿。方铮驰笑着说:“我要是你,会毫不犹豫地立刻回答。”吃的亏还少吗?确实该立刻回答!“还有两年半毕业,能留校当老师最好,不能就到杂志社工作。”方铮驰沉吟了一会儿,问:“你吃饱了吗?”这话题换得也快,秦礼言迟疑着点点头。方铮驰拉着他站起来,往外走,“我送你回去,明天早点到饭店报到。”
开车把秦礼言送回学校,一路上秦礼言都惴惴不安,十万啊!得还到哪一天?
方铮驰回饭店去。傍晚,李群和高伟成走进小言的宿舍,高伟成劈头打了他一巴掌,“你从医院出来干吗不说一声,害得我和李群被苏师兄好一顿糊弄。”“你那倒霉师兄真不是东西!以后我要是再生病,死了都别把我送他那去。”
李群帮腔:“该贴张大字报,揭露他的本来面目,提醒大家擦亮眼睛。”
高伟成笑,“没那必要,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本性,他也不想隐瞒。”“行了行了,”李群苦着脸,“别提他了,我倒胃口,你们谁跟我一起出去改善改善伙食。”
“我去。”“我就不去了。”另两人不由分说架起秦礼言就出门,在楼道里四处招呼:“谁出去吃饭?”一呼百应,拉拉杂杂十几个人,围坐在摇摇晃晃的小桌子边吃火锅,不停地呼喝老板:“上啤酒上啤酒!”
闹腾到九点半,一个个面红耳赤大唱变调歌曲。秦礼言身体不太舒服,没吃什么,回宿舍翻出盒饼干,也不知道是哪一天的,嚼了两块,眼前闪的全是“十万十万…”。爬上床怎么都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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