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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王峰不敢再那么靠近靳新了,怕的是自己还会控制不了自己。但那点火泄了之后,王峰还是觉得自己并没有了那么多想法了,就算有,也可以清醒地压制自己,他把身子稍稍移开一点,然后把自己的思想转移到工作上的事去,明天有什么要处理的呢?该怎么样处理呢?这样想着,模模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靳新其实在王峰回来躺回床上的时候醒了过来了。但他不敢动。毕竟他醒来就想到自己睡的是别人的床。那里敢乱动呢。只是觉得奇怪。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王队垂这个时候才睡,但想到他是做治安这一种工作的时候,他也天真地想:“可能做治安这行的人个个都是很晚睡的吧?”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了多久,现在又是什么时候了。反正觉得自己没睡多久就是了。然后他就保持着平静遥样子等着王峰入睡。心里却也胡思乱想着自己的事。来这个城区有很久了吧,他是这样想的。实际上真的算起来也不过是十天,但他花光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一点点钱后,却就流落街头了,那种难受的滋味感觉就是很久了。也许这就是人家常说的那种“度日如年”吧。饿了就偷偷地去捡一点别人吃剩下来的,一个半大小伙过的是这种生活,不难受才怪呢,当然如果不是因为原先知道有熟悉的老乡周大生在这里的话,他也不会跑到这里来了,只是等他到了这里的时候,那周大生却怎么也联系不上来了。试图着自己找工作的靳新却又遇着刚好严查外来人的这一行动,怎么也找不到一份工作,看看自己的钱用光了,急得他跟一个老板说宁可管吃管住不要工资就愿意做工也说了。但还是没人肯要工人。他那里想得到,越是这个时候。那些老板越是挑剔地招收人,而且总有熟人介绍的好一点。毫无出门经验的靳新除了睡街头之外,竟是无法再有活计。这期间的奔波,不但让靳新精神沮丧,人形憔悴。更重要的是对人也失望了。觉得人情冷淡至此。因此小郭怎么问话他也不愿意去回答了,
王峰开始问他的时候,他也不想去理会的,如果不是说出送他回家的话,可能也不会说半个字。实在是因为回家的感觉比在街头巷尾睡还不如。他在离开家的时候就发了誓。没有赚到钱就决不回家的。不是心里发誓,而是当着那个后妈发的誓。想想后妈那种笑嘻嘻的神色,还有那句:“有志气呀,我等着你发财回来。”刺人的话。他是真的宁愿自己在外面饿死也不肯回去的。
想起家里的种种,还有这些天来的流落,靳新不禁要流泪了。但他不敢,身边还躺着一个人。这个让自己可以有个温暖的地方睡,让自己可以吃了一个真正的饱餐的人。这个让自己剪发后让人说长得俊的人。靳新有一种感激与感动。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但内心深处却在发誓,只要是自己做得到的,就一定要帮这个王队长做。那怕赴汤蹈火,掉了牲命也肯去做。所以王峰问他从那里来这点小事他自然肯答了。愿意把命也交到王峰手上了,说自己是那里人又算得了什么呢?至于以后是怎么样的,靳新不敢想了。想也没有用。孩子的想法本就很螽的。既然想开了。他自然就没有什么顾虑了。所以会睡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如今醒来了,他反而想得多了点。这张温暖舒适的床还能睡多久呢?天亮后,这个睡在身边的人会怎么样处置自己呢?靳新心里惴惴。耳边听得王峰轻轻的呼吸声。靳新知道他睡着了,于是睁开了眼睛。但还是不敢乱动,怕把刚刚睡了的王峰惊醒了。直到十多分钟之后,肯定他睡熟了,他才动动僵直的身子。侧过身子面向王峰,借着路灯那蒙蒙的光,认真地打量着王峰。但无论怎么看,他总觉得这个脸上轮廓刚毅的队长,并不如同他外表那样没有人情味的。不然现在他也许还在牢房里的,他是这样想的。
看着王峰粗黑的双眉,挺直的鼻子还有那微张的厚唇,靳新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温暖与感动。只是想:“这个队长对我真的很好了。”感动之余,他很想去伸手摸摸那张脸。但他不敢。自己其实是他的一个犯人罢了。能躺在这里,那怕是一个晚上也很好了,而自己对这个不知名的队长还能有什么奢想么?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了。明天之后,自己是重新回到那个比地狱还可怕的家还是又再流落街头呢,靳新忽然感到一种恐惧和凄然,说不准,他对明天有一种害怕的感觉。人也许都是这样的,对于无法看到的未来除了充满好奇之外,有的就是那种知道未来绝不会好过时的恐慌了。
想到这些,靳新只有呆呆地看着王峰宁静的脸,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想才好。叹了一口气,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吧。到明天再说。靳新不再起以后的事。才发现,王峰睡得离自己有点远了,一张被子,他只盖了一点点。不禁一阵自责与难过,若不是因为自己,这个队长就不用这样拘谨地睡了,也许是自己实在不应该睡到这张床上吧,想想自己那种只配接受别人白眼的人,这个队长又怎么会愿意接近自己呢?让自己在这里睡,只怕是一个最善良的人能做到的最大的恩赐了。想到这里,靳新把自己身边的被子往王峰身上盖了过去,但为了自己也不至于受凉,也只能偷偷地向王峰那里靠近一点了。这一靠近很自然就有了身体上的接触。靳新碰到了王峰的腿。从王峰那里传来的热量,忽然让他很依恋。忽然有种舍不得移天腿紧靠王峰的腿的想法。长久的孤单在这时突然有了依靠,谁肯放开呢。他有点像是回到儿时的母亲的怀里的感觉,那个过早去世母亲还在世的话,也许自己不会是这样的了,也有点像父亲用那双满是老茧的手抚摸自己的头时的感觉。可惜的是这几年前去世了的父亲除了还能在记忆中给他一点温暖外,现实中那个恶毒的后妈的指责与打骂,早已湮灭了任何温暖的梦。
如今靠着这个陌生人,靳新无来由地想起了父母亲来,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但他舍不得挪开那条紧靠着王峰的腿,这种温暖让他有一种安稳的感觉。并且让他在胡思乱想里,很快又稳稳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王峰第一个反应就是看看靳新有没有醒来。看到靳新依旧闭着眼睡着。窗外的光线让室内亮堂堂的,清晨的风特别清新,早起是王峰的习惯了,他仍坚持学校里的晨练。尽管昨晚的睡眠不好,但他也没有赖床爬了起来,轻轻地换过运动服,又轻轻地走出卧室,轻轻地掩上门,这一连串动作几乎没有任何声响。那是为了不影响靳新的睡觉,这个孩子可能已有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吧?王峰走出家门的时候还是这样想的。
离王峰住房不远的地方就是一个小湖,那儿绿树排排,政府专门就着这小湖建了一个小小的街边公园,正好方便这个小区的人们在这里锻炼。当然除非常特殊的情况外,那些来得早的人总会看见一个帅小子来这里锻炼。那是王峰了。王峰本来为人也不拘谨,虽然来这里也只有半年时间,但这里的人大都熟悉了。来到这里,便和晨练的熟人打招呼了。当然,也不过是些“早上好”之类的废话。但人的关系往往就是靠一些客套粘连在一起的,所以,每一个人还是一样的叫着“王队长,早上好”。几个老人则只叫“阿峰早上好”,王峰也不会去计较这个称呼,凡人就点头就是了。
今日,这满眼烟雾的小湖本来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但不论怎么看,王峰总觉得很美了。也难怪,心情好呀。想着一夜与靳新同床,如果忽略那个梦,怎么会不心满意足呢?
跑步,做操,打拳,一路锻炼下来,王峰出了一身汗之后,抬腕看看手表,还是以前的老时间:六点三十分。王峰除了天气特别恶劣外很少会间断自己的晨练的。因为,当这一行的没有一副好身手那里行呢。毕业后他们那个班的曾做了一次聚会,看到有几个人开始有了啤酒肚,王峰就感到害怕,还不是一般的害怕,可称得上恐惧。真怕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还好这一年多来,他没有很大的改变。除了同学说他变得更稳重更成熟一点外,他们还是称他“峰帅”。或者叫“帅疯子”。都是学校里留下的名号了。不过王峰还是同样骄傲。对于很着意的外貌这点心理。王峰也觉得变态。一般的男人似乎没有几个会这样在乎外貌的。当然尽管他整天做晨练也是为了保持体形,但他却从来在同事面前都对那种为了帅而吃药减肥的人表示鄙视。并且每当小郭在办公室里嚷嚷要减肥而被其他三个人一同围攻着说时,他也跟着别人笑说:“不像个男人。”这种心态,还是一句话。为掩饰自己而虚伪。
往回跑的路上,王峰顺便也买了两份早餐了。油条、包子、豆浆,正常的早餐。一向他就懒得做早餐。所以也就成了小店的常客了。卖早餐的张大婶一向是个热心的人,曾说过要为王峰介绍对象的,当然,从来就没有成功的,但张大婶不灰心,倒成了除王峰妈之外的第一个关心他终身大事的人了。
看到王峰跑过来,张大婶忙着帮他收拾了一份早餐,王峰笑着说:“婶,要两份。”张大婶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盯着王峰的脸,像在看柳树上长出了一朵其他花儿似的惊奇:“哦,有朋友呀?好的。”那笑容里倒是带着暧昧的神色。王峰只是说了句:“是的。”也不解释。付了钱,便走了。身后是张大婶的叫声:“这么快干什么?小心点了,别打翻了才好。”王峰听到叫声,只“”哎“了一声,走得更快了。想到这大婶的神色,王峰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这让他自己也觉得窝囊,好在再窝囊他也没有忘记帮靳新买了毛巾和牙刷。这是起床后必须要用到的东西。
回到家里,靳新还是没有起床。王峰本来想叫他起来的,但还是忍住了,自己先洗好脸再说吧。能让靳新多睡一分钟也是好的。也许他太累了吧。王峰这样想的。
等自己收拾好之后,王峰才到卧室里去叫靳新。看到靳新依然睡得十分香甜,王峰实在不忍叫他,但事情总得先有个解决之后才好,等下要带靳新去做好登记,最起码是个公事的原则。这点王峰是不能徇私的。于是推了推靳新,边叫着:“小朋友。起床啦。”
靳新晚上确实睡得很好,原因自然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了,十几天没有一个好地方睡了,况且还是有王峰的腿让他靠呢。所以王峰起床他不知道,如今王峰叫他了,才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室里光线充足,映入眼里的是那张满是笑意的脸。他忽然心中一暖,就算是刚醒来,他也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就是昨晚让自己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的人。他其实还晃想起床的,当然,与其说是对这张温暖的床的依恋,倒不如说是对那种有依靠的安稳感的依恋。还好他也知道,今天自己还是要跟着到治安大队去的。至于要做什么,或者是怎么样,就不是他能想的了。也许是要送回家去的吧?靳新想,他忽然后悔昨晚跟王峰说出了自己家乡的地址,尽管以现在的科技,就算不说也许能真的查到,但总自己亲口说出的好。因为如果真的被送回家的话,而且是因为自己说了地址的话,那无异于自己把自己推到火坑里去了。“不想啦。”靳新这样想着,边掀被而起。王峰看靳新已经起来就先走了出去。等靳新走出卧室时,王峰就准备好了毛巾牙刷之类的东西了。
靳新洗脸之后就被王峰叫到桌边吃早餐了。靳新始终没有说话,手拿着包子,低着头默默的吃着,而王峰呢,偷偷看着靳新,想起昨晚的那个梦,他忽然很不自然起来,仿佛是靳新知道这个梦似的。有说不出来的尴尬。于是也不说话。就这样默默地吃完了早餐。
吃完了早餐,王峰用最平静最轻描淡写的语调对靳新说:“等会儿跟我到大队部去做一些记录。”靳新最怕听这句话了,尽管他自己知道这是肯定的。但仍是忍不住全身轻颤。这微微的一颤,王峰分明看在眼里了。但也不知该怎么样去安慰他。只能说:“没事的。做完记录就好了。”但靳新那里还会听在耳里呢,心里只是想着:“我还是要被送回去的么?”却没有问出口去。
上车开车,到队里去,这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尽管两人在相互的依靠中都感到一种心帖心的奇异的感受,但两人又分别有着不同的想法。王峰是在靳新帖着他的后背时想起昨晚的梦,只觉得有点心寒的感觉,而靳新则是在想着会不会被送回家去的事,两人都是心事重重。还好还是十三分钟,就来到了队里了。尽管两人都觉得时间很长,却也同时希望这时间能长点儿。王峰是愿意享受那种两人紧靠的感觉,靳新则是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自己就可以不用回到那个可怕的家里,在他认为只要登记后被送回去那是毫无疑问的了。
王峰到办公室,通常都是第一个的,但今天他发现刘海波要比他早,这个三十六七岁的大个子,平时最爱在室里开一些无聊的玩笑,当然最能让年轻的几个小子与小女子们欢迎了,连王峰也管他叫大刘。王峰进入办公室时看到刘海波正靠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眼养神呢,但脸色却如同将要下雨天色般阴沉沉的。连王峰进来也只是睁眼抬头,再点点头,说了声:“头儿早。”就没有再多一一句话了。那种有气无力的样子,这与平时爱拿别人开玩笑的作风像换了个人似的。王峰点点头,笑着说:“你更早。”然后叫靳新坐到一边的沙发上等候。顺便用自己的杯子给靳新倒了杯水递到靳新手上,靳新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喝。这一刻,王峰觉得自己这个动作是很自然的,而靳新则觉得也是理所当然的一样。但两个却同时又想到各自的身份,王峰想:这小孩子确实是要人照顾的那种人。靳新则想:我怎么会毫无顾忌地用别人的杯子呢。怎么会一点都不考虑呢?这其中的微妙的交接杯子的仪式里,仿佛传递了一个可依可恋可靠的信息。王峰心中一动。看了一眼靳新,正好靳新的眼睛也从水杯里抬起来看他,目光相接时。王峰微微一笑。靳新却赶紧低回头去,心里呯呯直跳,说不出什么感受。但那种刚坐下来时的无奈与拘束却在这一眼睛的接触中消得一干二净的了。在这眼神的接触里,本来应该是庄严肃穆的办公室里,却让王峰有一种温馨的感觉在内,甚至让王峰忽略了大刘那阴沉的脸色。
但这里是办公室,王峰还是知道的。更知道自己所要做的事情。王峰一边在自己的位置上找与记录有关的东西,一边问大刘。:“怎么了?”大刘两手上拢,头枕在手上,满脸的无奈:“吵架啦。”接着却忽地站起来,:“如果不是为了儿子,离婚算啦。”这句话说得恶狠狠的。大刘从坐着到站起来的那个动作根本就一点也不连贯,让人无法想得到怎么他能一下子就站起来的。王峰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别在这里散布恐怖谣言。”找到了登记表,伸到大刘面前,“去,工作去。”大刘颓然坐下。由生龙活虎又变成了斗败公鸡了。接过了那张登记表,不过眼睛却盯着王峰,却一脸认真地说:“你还是不要结婚算了,我劝你呢。”王峰笑着一推他,“去,老不正经。”大刘叹了口气。走到询问台坐下,却又回头对刚坐回去自己位置的王峰说:“你不信,等你结婚了你就知道啦。看你要受的苦吧。”王峰也懒得和他扯皮,只是想着登记完后如何处置靳新。随口应了句:“城外的人总想往里跑,城里的人总想往外闯。嘿。”这下子大刘却笑了起来了。“好吧,等你进去了再想出来吧。想想吧,进去又要出来,不如不进去。有个俗诗叫做。先生吃饭不吃屎,饭到肚里变成屎,变成屎来真麻烦,不如当初就吃屎。知道吧?什么名字?”后面的话是问靳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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