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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没有。
世界就好像空了一样。
他被空寂的世界里静止到让人窒息的空气逼迫的不得不退到墙边,依着墙滑下来,似乎背后和身下都有一点依靠,会减轻他此时仿佛身处荒漠的恐惧。
无法可想,他张开嘴,从嘶哑的嗓子里发出破碎悲伤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叫着“李刚”,然而孩子的睡眠在这样微凉的夜里是不会被轻易打断的,李质朴端详着李刚沉静的睡脸,耳边是孩子柔软的鼻息——这就是能抓住的,仅剩的世界了。
半夜,李刚突然打了个寒战,从梦里醒来,睁开眼就看见李质朴也惊醒的样子,眼睛即使在暗夜里也觉出血红。身上有些凉,而且之前睡的并不怎么舒服,李刚转了一下脑袋,发现自己在爸爸的怀里,而爸爸靠着墙,显出孤单的瑟缩来。
那么,谁来抱着爸爸呢?
李刚想了一想,伸出手去搂住李质朴的脖子。
十二、李奶奶去世后,李质朴在朋友的接济下,寻了一处房子搬进去,房租并不贵,一年也就六百多块,而且有一个让父子俩都眼前一亮的小院子——也只有这个时候,李质朴才能发现自己对于过去生活的惦念,和对母亲的感怀。
原来的房子在李奶奶去世后就由纺织厂强行收回,卖给了当时一同来看房的富态女人。
李刚父子对于生长都在其中的房子,存了太深的惦念,以至于经常发生李质朴接李刚回家却兜兜转转回到了旧房子门前的状况。每到那时李刚便在自行车前座大梁上回过头,仿佛一潭深水的眸子里就闪出些许怜悯与安慰的柔光,让李质朴心软许多,再往回走的路,似乎也不那么艰难。
李刚长的很快,快到一个月前买的鞋子现在已经穿不了了。李质朴做完简单的早饭,就准备好今天要穿的衣服和鞋子放在床前摆好。孩子瞌睡大,李刚还没醒,摊手摊脚地在床上睡成一个“大”字,从断母乳起就开始补充的牛奶并没白费,他明显比同龄的孩子长得快,也长得好。修长健美的四肢,虽然还是脱不了孩子气的动作,却也依稀可以瞥见成年之后的气度和身材。脸蛋也早已经没了幼时的婴儿肥,眉眼越发地清晰利落起来。小时候像只奶猫一样一团可爱,现在则是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清甜气息。
李质朴看的呆了一会儿,心里涨的满满的都是对于自己有这么一个一表人才的儿子所带来的骄傲和幸福。
“你看什么呢?”李刚的眼睛忽然咧开一条缝,刚刚睡醒的孩子,声音却是冷冽而严肃的。
李质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看李刚脸上的神情,确乎是冷淡而严肃的,仿佛做了不好的梦境又被人瞧见时的不悦。他顿时慌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惧怕一天天成长起来的儿子,没由来地口齿不清起来:“没……起床吧。饭好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想,他总是掉进一个一个的亲人给他做出来的套,最后越缚越紧,直到断气之前都是依靠。可是细究起来,这些套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从来不曾假他人之手,只是因为别人给了他让他万分留恋的温柔,所以他就会不顾一切地贴上去,紧抓住不放。
这样的状况,在儿子一天一天长大,一天一天趋近成年的时间里,开始重演。
他会因为儿子给他留下的半杯牛奶激动不已,会因为儿子跟自己兴奋地诉说着学校里的趣事而怅惘自己的童年,会因为儿子赌气闹别扭而焦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会因为儿子贪玩不按时回家而惊怒交加却不能忍下心来训斥……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再次把所有的情感都疯狂地投注在一个人身上——他感到危险的甜蜜。
相依为命,总比一个人困死在荒漠要好很多。
他从卧室里出来,心烦意乱地想了许多,李刚还没从房间里出来,正要去喊,李刚已经一脚跨出了卧室门,睡眼惺忪,表情呆滞,在门前晃了晃脑袋,才去洗漱。
李质朴简直要怀疑自己刚才在卧室里是不是看错了。
“哇!蛋炒饭!”李刚火速冲向饭桌,喝了一口奶之后就开始狼吞虎咽。
令人钦佩的好胃口。
李质朴到他身边坐下,还没动筷子,李刚已经把面前的牛奶推给了他。
不知为什么,李刚近来很不喜欢喝牛奶,有时喝一口就丢给李质朴,有时是威逼利诱也不肯张口。
“怎么,不好喝吗?”李质朴担忧地望着他,最近换了一家牛奶厂,他以为是牛奶的口味变了所以李刚适应不了。
“不是,我不想喝了。”李刚大口吃饭,配上简单的腌黄瓜,吃的欢乐无比。
李质朴勉强相信这个理由,却不愿意接受:“为什么?以前不是喝的挺好?是不是换了牌子没有以前的好喝?”
“嘭”地一声,李刚把碗重重一摔:“不想喝就是不想喝!”
李质朴一惊,连筷子也松了手,掉在桌面上,一个朝东,一个朝西,仿佛两条迥异的道路,显出孤寂的不和。
李刚低垂了眼睛,静默三秒,颇不情愿地嘟囔:“孙龄说我身上一股奶味儿,他老笑我。”
李质朴中午没时间回家给他做饭,所以中午李刚就到孙治云家搭伙,跟孙治云的儿子孙龄打得火热,虽然年纪小了几岁,却从不示弱。他匆忙扒完饭,看看墙上的挂钟,面色一变:“快迟到了,我先走了!”抓起李质朴早就放在沙发一角上的书包拔腿就跑,李质朴端起牛奶杯:“再喝一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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