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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10 21:46有次他到后台去,里面的人刚好都出去了,只有一个小生化了妆坐在那里,也不知是刚下场还是在等着上场。文虎掀开门帘,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小生看他长得讨人爱,走过去抱他,把他放在膝上,逗着他玩。那小生约摸有二三十岁,眉眼吊得高高的,长方脸,额上抹着红彩,英气逼人。他拿起眉笔给文虎描眉,又在文虎的印堂上点了一个红点。他们离得很近,几乎脸贴着脸,小生呼出的气吹到文虎脸上,像蚂蚁在上面爬。文虎感到一阵甜腻的脂粉味裹携着浓浓的烟草气息向他袭来,使他一阵眩晕。
接下来的事就记不起来了。
他总觉得记忆真是个非常奇妙的东西。他常常回忆到一个画面便戛然而止,记忆仿佛在此出现了断层,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连不起来。而且他越是拼命想要回忆起来的东西越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而他越是不愿回忆或越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却又总在他脑海里打转。比如,他再也无法想起关于那个小生的任何事情,除了他左耳朵边上的一颗痣;又比如,那天跟茂轩见面时的一草一木,草坪上散步的人们,甚至连周遭的气味都如在眼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那天穿的衣服,是米色薄毛衣外罩深卡其色风衣,还是天蓝色长袖衬衫搭配黑色休闲西服?按说第一次见面通常印象比较深刻,而且他们算得上是一见钟情,会连对方穿什么衣服都记不起来,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就好像常常在下雨的时候猛然发现伞不见了,找了所有它可能出现的地方仍然一无所获,终于接受伞丢了的事实,却还是忍不住回想上次打伞的场景,仿佛不查个水落石出,就“死不瞑目”一样。但是不管怎样努力,还是想不起来。
恍惚得就像一场梦。
也许这本来就是一场梦,很长很长的梦,从小生为他画眉毛开始,一直做到现在,梦醒时也许还坐在小生的怀里。
稀薄的阳光,外面嘈杂的看戏的人群,清秀英武的小生,他宽广厚实的胸膛,脂粉和烟草的气息,左耳朵边上的痣……这悠长沉酣的岁月呵!像天上的银河,浩浩荡荡,广袤无垠,没有时间的存在,仿佛超越了一切的生老病死和一切的磨难,“短的是人生,长的是磨难”,谁说的?
这一切是那么辽远,又仿佛触手可及,他想回到那一刻,回到小生的怀里,回到梦开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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