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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从家里走出来,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浦东。
房间里冰冷空荡,我直接躺上了床,把毯子裹住了身体。
心里却还是觉得冷。
乐杨那时,元宵节的晚上,也是像我现在这么冷吗?
他会走上那一步,终究还是怪我吧?如果不是我喜欢上他,如果不是我硬要和他做那些事,如果没有那场轩然大波……
如果不是我,乐杨可能现在也不会喜欢上男人。
蒋济桥……他应该也很爱乐杨吧。
事到如今,乐杨做过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至少,那让他遇到了蒋济桥。
两个人相爱,才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吧。
也许,我是该祝福他们的。
这么想着,心里又是一阵紧抽。
真他妈痛苦。要做个伟大的人,绝不是件容易的事,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就在昨天,我还那样粗暴地对待了乐杨。现在想来,那些恶毒出口的话,对他来说,又是另一种伤害吧……
不知道乐杨现在怎么样了。
终于还是没忍住,我拿起了床头的电话,拨通了烂熟于心的那个号码。
“杨杨,是我。”听到他的声音,我竟有些紧张。
电话那头,乐杨叫了我声,“哥”。
“你……还好吧?”这话问出口竟相当的艰难。
“我没事。”乐杨的声音有些疲倦。
然后是一阵沉默,我听到他的呼吸声,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很久,倒是乐杨突然先开了口,“哥,我们见一面吧。”
“好啊。”我忙说,是该见一面吧,即使结束,也该是个像样的结束,道个歉,再给一些祝福。
程序应该是这样的吧。
“我明天去你们学校找你。”我说道。
“你明天不上班吗?”乐杨的声音听来又犹豫起来,“还是……过两天我去找你吧,你下班后。”
“那好吧。”如果是结束,我希望这一天来得越迟越好。于是说了个工地附近华山路上茶坊的名字,乐杨说他两天后在会在那里等我下班。
挂了电话。心里一片空荡荡的感觉。
接下来的两天,我过得又是浑浑噩噩。最近似乎和这个词形影不离,连监理单位的老王都问我是不是失恋了。想想自己也挺不容易,连工地上粗线大条的大老爷们都能看出自己的落魄。
看来这词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还将跟随我。
好不容易,熬到了和乐杨约好的那天下午。
在工地跟工程尽管对设计院的人来说属于发配性质,但其实比起在办公室给设计师做些下脚事来说,优越许多。业主、监理、施工单位的人对自己都挺尊重,每天提早下班躲过上海那可怕的交通高峰期更是常事。
所以,为了不让乐杨久等,四点刚到,我就收拾好了图纸,跟工地的人打了声招呼,准备早些下班。
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我还没踏出工地的大门,后面就跟着听到轰一声的巨响。
才建到九楼的建筑物三楼四楼朝马路一侧的脚手架竟塌了下来,直直地砸在了我刚路过的工棚附近。
用铝合金钢板搭起来的简易工棚被压得坍塌下来,所幸工人们都在外面工作,里面应该没有人被压。但当时在三楼四楼施工的大概八九个粉刷工人却跟着脚手架的倒塌被甩了下来。
一时间,工地上一片混乱。
所有在施工的工人都跑了出来,砸下来的竹竿和绿色维护网把当时在三四楼的几个工人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一片狼籍中,有的已经昏迷,有的被压着还在不断呻吟。
直接扔下手上的图纸,我冲回了工地。这个时候,救人要紧。
所有的人一哄着围了过去,七手八脚地开始拖人。
施工单位的项目主管满脸焦躁,拿着电话直吼120,吼完又喊那些围在一起的工人如何调配分工。监理在一旁一脸黑线,拿着个喇叭大叫疏散人群,怕楼上的脚手架有可能继续坍塌。
说实话,我真没见过这阵势。
帮着把被压的一个工人抬出来时,只觉得一阵发慌,那人的大腿被一根竹竿生生地刺穿,大家只能连着那根一米多长的竹竿把他抬在半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小李,我这里现在太忙了,走不开!等会120来了,你去医院帮看着!家属过去的话,你安抚一下!医疗费先挂我们一建的单……喂,指挥部吗……”监理老王冲我大喊,这边还没喊完那边又在和区工程指挥部通话。几个小时前还在嘲笑我为情所困的他此时已是焦头烂额。比他更焦头烂额的是施工单位的项目经理,拿着手机和业主委员会的人说得满脸涨红。
我深吸了口气,继续帮着工人们抬伤员,等救护车过来。
不一会儿,好几辆120的急救车开进了工地。赶鸭子上架,我只得跟着车走。其实,对于之后要怎么个挂号、联系家属、开报销单我脑子里一点概念都没有。
看了看手表,大概四点半。乐杨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到约好的茶坊,这个情况我肯定是要迟到……
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才想起好久没用的手机早在那天在HOME的时候就一直没拿回来。无奈只得厚着脸皮向救护车上的小护士借了个,谁知,乐杨的电话竟拨不通。
很快,浩浩荡荡地一路车队开到了离工地不远的东南医院。
跳下车,跟着医务人员打仗似地抬伤员。看着那些血淋淋地工人,我心里真是倒吸一口寒气。和我一起来医院办事的一个工头,看着担架上一个摔破头满脸是血的工人,竟然突然满脸煞白,扶住我的肩膀就要昏倒。
——又多一伤员。
我忙把他扶到医院大厅里的候诊椅上,让他休息,然后一个个去问那些还清醒着的伤员的名字和亲属的联系方式。跑来跑去地把问来的东西告诉晕血的工头,让他只管坐在那儿打打电话。
算了一下,连着当时在被砸搅拌机旁的工人,一共伤了十个,有一个似乎快不行了。医院不小,但一下涌进这么多外伤病人,整个大厅也是一片混乱,抢救室和急诊室已经被挤了个严实。
一连挂了十个号,因为只有设计院的工作证,医院不让开一建的单,磨了半天差点要和那人吵起来,最后还是那个稍微缓过气来的工头决定先去外面自己取点钱来垫付。
事情终于办得差不错,再跑到二楼抢救室门口,已经有四五个的家属等在了门口,又是哭又是叫。其实,因为受伤的好几个都是外地民工,所有能通知到的都是妻子跟着在上海打工的。看着那几个女人哭得快要虚脱的样子,我心里一阵发寒。
生命有时真的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到外面帮她们订了几份盒饭,回到医院时天已经全暗了下来,离和乐杨约好的五点已经过了快两个钟头,我想着他大概还在那茶坊等我,不由加快了脚步。
还没走到一楼的楼梯口,就看见楼道旁服务台前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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