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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时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又问起了我的情况。我丝毫没有觉察这又是一次“审核”,只当是普通的关怀闲聊,便无所顾忌地讲起自己小时候的事、读书的情况和现在的状态。吃完饭后大概下午三点多,他问我去哪里,我说请了一下午假随便去哪里都成。他一边付帐一边说,那我们就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我还未理解到“休息”的真正含义,但我想我是愿意的。因为威哥是个好人,在这个异乡孤独的城市里,我没有亲人和朋友,他却可以陪我聊天请我吃东西,所以我很满足也很感激。跟着他出了火锅店,街对面就是市里有名的大华宾馆,威哥神色肃然地嘱咐我说,他要去大华宾馆开房间,叫我在原地等他,然后他会把房间号码发到我的传呼上,我再找过去。
虽然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谨慎,但很显然我是个充满胆量和好奇的年龄,并且隐隐感觉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里又是畏惧又是向往,总之很复杂。大概十几分钟之后,威哥在传呼机上留了言,只有三个阿拉伯数字,记忆中好象是215.我象一只容易受惊的小鹿一样走过了街道,走进了大华宾馆那两扇玻璃自动门。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进入一家正规的宾馆,所以感觉四周都是那么富丽堂皇,甚至有些眩晕。微笑着的服务小姐告诉我215号房间在二楼左手边,我迷迷糊糊地跨过大理石台阶,踩着印花地毯往那个方向走去。或许多年后我已见过风月无数,去过若干场合见识过若干场面,但再也未体验过那样的紧张。轻飘飘地数着门牌号码找到了215的门口,我看见房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缝隙。我推开门,我没有意识到,这扇门是通往一个深如海洋的圈子的。
威哥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他起来把房门锁上了,还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我拘谨地在沙发上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其实根本不知道电视在演什么,心里也忐忑地胡乱想着,不知道下一步事情会怎样发生。他问我喝不喝水,我说不喝。他就关切地低下了身子,用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说你没事儿吧?见我没有拒绝,他就用力一拉,把我抱到了怀里。我紧张起来,脸上发热,心砰砰地跳着,象蚊子一样说了一句,你干什么呀?
威哥抱着我坐在沙发上,一双手不安分地抚摸起来,把我的耳朵吻得痒极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身子一软,感觉晕晕地就被他抱到了床上。我想,接真的就发生了么?这是我所期待的吗?我们才见面不过两个小时吧?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他干什么的,他能否给予我需要的爱情……他已经脱了衣服,一只手又来解我的腰带。我象一只落了网的小鱼儿半推半就地无力反抗着,终于他实实在在地压在了我的身上。我又羞又急地说了一句:“别,别这样儿……我有病。”他猛然停了手,象被泼了盆冷水,忍住急切的喘息,瞪大了眼睛问:“什么?你说什么?”他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滑稽,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扯过被单裹紧自己的身体,无限惆怅和羞涩地说:“真的,不骗你……我好象好难硬起来……可能……可能太紧张了……”威哥这才放下了顾虑,温存发腻了一般又凑了过来,说:“那让我检查一下你到底有没有毛病吧。”外表看似忠厚的威哥实际在床上并不忠厚,他激情汹涌的样子完全胜过了我这样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但我心存感激的是他并没有对我进行更深一步的侵犯,也就是说一切没有演变成所谓的零号一号。他在拥抱摩擦中达到了高潮,然后平静下来抽烟,而我双眼中充满着憧憬和热望看着他,那时候,他在我眼中象神一样伟岸。黄昏时从大华宾馆出来我一路步行走回了公司,心里恍惚得象是刚经过了一场春梦。其实我仍旧不知道威哥究竟是谁,到底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有过这一次之后威哥显然对我热情了许多,电话也多了起来。依稀记得他曾承诺送我一部手机以便于联络,但前提是号码只能他一个人知道。我拒绝了。我并未真正反思过自己在威哥心里的位置,并且当时我对自己的行为心里还充满了内疚之感,更无法给这样的关系一个定位。就这样偷偷摸摸的日子确实让个性倔强的我很有折磨之感,换句话说,我并未意识到自己也有权益也有人格,相反因为不同的与求得以某种渠道的宣泄之后,会有些错乱复杂的满足和失落。
我和威哥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但时间并不长。说实在的我从未适应过他打电话给我,然后带我吃饭,然后带我上床,然后各自回去形同陌路的生活。甚至每次他开的房间都在大华宾馆,每次都是他先进去开房间,再把号码发给我,我再找进去。每次都是虚掩的房门,声音开得很大的电视机和门把手上挂着的“请勿打扰”。这一切常让我联想起偷情的“狗男女”,为了某次野合而精心布局,完事后洗洗擦擦各自穿上衣服装成没事儿的样子出门继续做正人君子。但这些感受也只埋藏在了心里。
威哥实际有家庭还有个十岁的儿子,他也会跟我讲起他的童年和读书时光。但片面的了解永远填补不了我心灵的空壑,困扰着我的问题还有:是不是所有同性恋都是这么过的?事情终究有了变故,那是逐渐了解后形成的心理落差。原来威哥的家就住在我们公司对面那幢居民楼里,他甚至在自家窗户里就能看到我在公司里进进出出,即便如此,我们仍需要做贼一般装做互不相识。我奇怪的为什么他总选择大华宾馆开房间的问题也有了答案,原来他就是这家宾馆的客服部经理。他说每天他开房间都不用花钱的,但必须要特别小心,生怕被服务员发现了。这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我眼中的他突然变得猥琐起来。
小心翼翼维持着家庭关系维护着个人形象的威哥也小心翼翼和迫不及待地满足着自己的别样欲求,有一次黄昏时我们漫步过公园的树丛,他突然热情高涨,拉着我非得叫我帮他用手。我心里顿时升腾起“饥渴”二字,也充满了悲凉。那一夜他没有提前赶在八点之前回家报到,他跟老婆撒谎说自己约了同事打麻将。威哥陪着我慢慢穿过了城市的大街小巷,后来在一条幽暗的异味扑鼻的巷子尽头停了下来。他指着前面一处砖土结构的二层小房子告诉我,那就是“渔场”。我愣住了。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了“渔场”暗指的是同性集会的某个据点儿,但没想到竟是这个地方。这里一层是个垃圾站,二层是个公用厕所,四处腥臊恶臭,成群的蚊子围着路灯飞舞。有几个看着很是猥琐的人摇来晃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我掩着鼻子勉强地对威哥开玩笑说:“原来你早知道渔场在哪里啊?你为什么不到这里来找朋友呢?”他说:“这里人杂,不安全。你以后要是来千万不要带证件,也不要带太多的钱。”我说:“我发誓,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到这里来。”威哥轻蔑地笑了几声,笑得我无比反胃。他说:“还是有些人要来的。有的人不会上网也不知道别的办法找人玩儿,所以习惯了到这里。市里还有个大渔场在公园里,不过那儿人不好,好多有病的。”他很愤懑,因为他竟把这说成是“玩儿”。心里沉甸甸地,又问他:“病?什么病?”威哥拍着我的肩膀很是狎昵地说:“还能是什么病呢?你以为别人都想你似的没病当有病啊?”
威哥的话猛然惊醒了我,我终于领悟到当初为什么他听我说自己有病的时候会那么紧张。原来,我在他的心里与这些乱来的人是没有任何分别的。威哥此刻无比轻柔地爱抚在我肩头的手也猛然象烧红了的烙铁,烙到我的心里,好疼!我曾寄托过很多希望给威哥,甚至傻傻地想,我就这样跟了威哥一辈子吧,没有名分也不要什么名分地位,什么什么都不要,但是我们还有爱情。可我错了。我们这不叫爱情,只能是一场欲望的碰撞交流。所幸运的是我还没有花他一分钱,否则的话,我就真的成了他说过的那种出卖肉体又寻找快慰的谋生职业MB了。我冷笑着把他的手甩开,大步大步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条黑黑的巷子。
威哥是我在这个圈子里接触到的第一个男人,回想起来,仍视他为一个好人,是个锁在夹缝里的可悲的好人。他斡旋在工作生活的圈子里,同时难以遏制地想方设法地满足着自己,他是只讲感觉不讲感情的,我知道,只要对方干净、漂亮、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不危及到他,把我换做谁他都会同样善待的。我想中国甚至是世界上还有很多同志都是如此地活着,一直到老,一直到死。他们同样辛苦,同样值得怜悯和同情,我没有理由去归咎于威哥,但在这条路上,我不能重蹈他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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