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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龄仍是没有消息。
孙治云喝醉了,蒲扇大的巴掌一下一下地拍着李质朴的背,几乎把李质朴拍得吐了血,大着舌头说:“孙龄就是个鬼啊,白养了他!我还记得那年,李刚在我们家,他拿了冰棍儿去给李刚吃……多乖一孩子啊,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
李质朴已经劝的嘴巴发麻,却没有成效。孙治云四十多岁,早早地就白了头发,此时皱着眉头,更显出老态。
“质朴,不瞒你说。孙龄那小子是个什么货色,我知道!我是他老子啊!”
“背着我们俩,在外面乱搞……他以为我不知道啊,他个混账王八羔子!”
“上初中就知道去看小录像,不知道从哪儿买回来的黄书,被我搜出来了,他是跪在地上说,他会改啊!质朴,咱俩,就咱两家,就剩下李刚一个孩子了,你可得好好培养,绝不能给孙龄祸害了!”
“质朴,我命苦啊,命中无子啊这个王八蛋……”孙治云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从孙龄失踪到现在,已经是两个月过去,多方查探依然杳无音讯的结果,终于让这个坚强男人的情绪由最初的愤怒转为绝望和崩溃,用仅剩的钱在这里终日买醉。
好歹把孙治云送回了家,看到一脸浑噩的嫂子,头发也白了大半,李质朴不敢多呆,急匆匆去了工地,一下午也没有多少成效,反而让钢筋擦破了手背。他胡乱用擦汗的毛巾裹了,在一边蹲着休息,忽然有人叫他:“质朴,你儿子来了。”
他直起身回头看,才去了学校三天的李刚,正背了书包在工地大门外往里张望。
“这小子,以前都直接往里冲,这越大越胆小了哈!”有工友打趣道。
李质朴急忙往外走:“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是还没到周末?”他高兴得忘了掩饰手上裹着的毛巾。
冷不防李刚冲上前一步,捉住他手,攥住了,大惊失色:“怎么了?”一边翻开看:“还出血了?”解开毛巾看到伤口,似乎松了一口气,接着就拉着李质朴往外走:“去找医生包扎一下。”
李质朴一边被拖着走,一边嘴里说着“不要紧”。
李刚猛然停下来,眼睛瞪得老大:“什么不要紧!都出血了还不要紧!你这样包,很容易发炎的。”
李质朴恍然觉得似乎自己成了那个事事需要人操心的孩子。他抬起眼睛,眼睛里含着笑意,好似宽厚,又像是欣慰地看着李刚急躁的样子。
李刚发觉了他的目光,忽然有些错愕地慌乱,手里还握着爸爸的手腕,掌心里一跳一跳的鲜活的脉动,仿佛从前某个清晨醒来身体一侧传来的温暖触感……李刚瞬时红了脸,心口里传来激荡而鲜明的跳跃感。他抓着李质朴的手臂,微微松开,转瞬却又握紧,一时失了控制的力道,几乎将李质朴原本已经止了血的伤口再捏开来。他拽着李质朴,又拿出小时候的招牌动作,揪着李质朴的手腕晃悠,脸上绽出甜美天真的笑来:“走嘛……”
李质朴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了。可是自从孙龄走后,儿子也似乎变了个人,至少也是多穿了一层厚厚盔甲的样子,对自己鲜少坦露笑颜,所以今天这样的表现自然暖人心得很,他乐得享受。
一路从工地去诊所,再折回住处附近的菜场,又回到家,天都已经透黑。李质朴一刻不停地进了厨房,洗洗涮涮,不多时打开煤气,歘地一把葱花撒进油锅,香气就飘了出来。
李刚歪在门框上看得出神。
“学校里怎么样?住的还习惯不?吃的没有在家里好吧?要不要搬回来住?我打听过了,你们学校附近的房子,才一百多块钱一个月,小点儿也无所……”李质朴一边翻动着铲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猛听身后一声响动,李刚踹了一脚门,转身出了厨房。走时还骂了一句:“话多!”
李质朴黯然地回头,似乎觉得,手上的伤口,有些疼了。
不多时李刚又折了回来,脸上水淋淋的,衣服也像是换过了,依然倚在门上发呆。
李质朴心里发酸,盯着锅里渐渐变了颜色的肉丝,低声说:“你长大了,你爹我也老了……”
李刚忽然笑起来,蹲在门口捧着脸,望着他爹笑。
“笑什么?我都快四十了。”
“我们老师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呢!”
“哟,你们老师挺新潮的啊?”
“爸,你看孙叔叔头发都白了,也没说自己老,你可倒好,三十几岁就开始说自己老了,跟个……一样”那两个字,他故意含糊过去了,只是眼睛发着亮,从脚跟往上,一路看去,把李质朴看的怪不好意思。
“我爸还是挺帅的嘛!又有身材,又有肌肉,还能当爹,还能当妈……”李刚一边笑一边数。李质朴拿起铲子来打他,他慌忙起身要跑,不想蹲久了腿麻,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大马趴。
这回轮到李质朴笑他了。
二十五、“孙龄哥还是没消息?”
李质朴摇摇头,把菜摆好,转头去盛饭:“半大小子,脑子灵,腿脚好,大江南北的哪里都去得,怎么找?”
李刚小心翼翼看李质朴的脸色:“要是……我知道一点孙龄哥的情况……”
李质朴豁然转头:“什么?”
李刚吓了一跳:“没什么!”
“你要知道什么可一定别瞒我们,你看你孙叔叔,头发都急白了。”
“……我具体也不知道什么,就是……算了,我直说。爸,你还记得蛋糕店那个穆谨言吗?”
蛋糕店的合同还在李质朴手里,他一边开着店一边还做老本行,怎么能不记得?
“孙龄哥,估计是找他去了。”
“找他?他们认识?”李质朴想起穆谨言平日的作风,不禁皱皱眉。
李刚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撇撇嘴道:“认识,而且还很熟。”便把当时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李质朴,至于说到自己去找孙龄谈论那种问题,自然是做了假语村言,姑且隐去。他知道李质朴一心挂在哪儿,很容易就蒙混过关。
李质朴也不关心,只追着问:“那穆谨言去哪儿了?陈洪涛走了之后,穆谨言不是还来咱们家送合同么?你问他没有?”
“他没说。”
李质朴颓然坐下。
“可是……”李刚鬼灵精怪地看他老爹蓦然严肃起来,紧盯着自己,慢条斯理地开始卖关子,结果遭来李质朴一顿暴打。
“别揪耳朵,别揪……疼……”李刚抱头求饶,毕竟他是李质朴娇养惯了长大的,对疼痛的抵抗力低下到极点,“那个合同,不是要填身份证号嘛,去派出所户籍科查,看能不能有线索。”
李质朴扔下饭碗就跑出去了。没两分钟又回来拿合同,还专门嘱咐:“先别告诉你孙叔叔,尤其是穆谨言的事儿,先别说。”
李刚看他脚不沾地地又走了,捧着碗撅起了嘴:“哼,我才是你儿子啊!”
没想到,就过了一年多和爸爸在电话里谈心的日子。
李质朴蛋糕店的生意交给了孙治云夫妇,自己借口工地上买材料,自己随同出去采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刚刚进高中,对学校还要一段适应期,每每打了开水瓶子,被别人打鼾吵醒了,第二天就郁闷十足地回家——然而回家更郁闷,清锅冷灶,桌子上落了一层灰。
好在李质朴带足了钱去了大城市之后,似乎也混的不错,买了个手机用,经常和儿子通电话。
“儿子,我今天给你买了双鞋,寄回去了,你去查查看。”
“嗯。”没精打采地应答。
“怎么了,生病了?还是没吃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嘛?”
“再过几个月吧,我找到穆谨言家里了,谁知道他家里说,他死了,叫我别去找。”
“他家里怎么这样?太不仗义了!”
“听说以前闹得厉害。不过我见着一个穆谨言的朋友,他说穆谨言给他寄了长照片,看起来像是在哪个风景区,我得去找找。”
“爸,你是找穆谨言还是找孙龄哥啊?”
“呃……对哈,找孙龄。可是孙龄没消息啊。对了,就是穆谨言的那个朋友,他跟我说跟小穆通了电话,似乎听见有别人的声音,我觉得可能是孙龄那傻小子……”
“为什么不是陈洪涛呢?”
“怎么会呢,陈洪涛把穆谨言害得那么惨,他怎么可能再理他呢?”
“那要是陈洪涛死皮赖脸缠着他呢……”
“嗯……不过还是先找到他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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