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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10 22:02雨桐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三点钟了。他跟茂轩折腾了一夜,睡得正香。这时突然被吵醒,没好气起来,本想直接关掉手机,但觑着眼看到来电显示上面“林雨桐”三个字,只得接了。
“喂,雨桐啊,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啊?”
“文虎,我真羡慕你。”雨桐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他闭着双眼,像在说梦话。
“你那么自由,洒脱……”
“我不过是条为自己而活的自私的狗,”文虎打断他的话,不屑地说,“我迟早要遭报应的。”
“不会的,不会的,”雨桐喃喃地重复着,“肯定不会的,你不过是活出了自己,又没做坏事。肯定会有一个人和你牵手一生,白头到老,然后一起驾鹤西去的。我知道,我永远都知道。”
“嫁河西去?谁啊?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文虎所在大学在河西。他怕吵醒茂轩,翻了个身,悄声说。
“文虎,今晚的月亮真圆!又圆又大,你看到了吗?这么好的月色辜负了实在太可惜了!”
“嗯,我在床上就看得到。”其实眼睛还在闭着。
“我记得高考前有一晚,我们两个都睡不着觉,便偷偷跑到宿舍楼顶,那晚也是这样的月色。我们在月下说了好多话,我记得你说你长大了要赚大笔大笔的钱,去一个自由富饶的国度,找一个相爱的人,然后一起去环球旅行。”回忆是件痛苦的事,哪怕再美好甜蜜的回忆。想起前情,雨桐有些哽咽起来。“我说我要娶一个漂亮贤惠的老婆,照顾我一辈子,就算一起扫大街我也情愿,可是就连这个小小的愿望也不能实现了。”
“怎么不能呢?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呢!”文虎早已忘了那晚谈话的内容。
“很长很长的路……"雨桐仿佛正在寻找这么一条路,”对了,我记得你那晚还唱了一首儿歌,名字叫《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你唱得真好听,我当时好像又回到了我的童年。你能再为我唱一遍吗?“
“当然可以啊,”说着便低声唱了起来,可是依旧困得睁不开眼,“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下了车,两条腿像失去了知觉似的,几乎站不起来。他一步步挪到医院门口,眼睛里像进了沙子,越揉越饧涩,脑子一片空白,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记忆再吃跟他开起了玩笑,也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一直在回避那痛苦的画面,此后他一想到这里就头痛,而且画面立刻变得模糊起来,背景也变成了怀旧的昏黄色。
他只记得最后的那个画面:阴暗潮湿的病房,靠墙的单人病床,床上的雨桐,雨桐身上的白布,床边的两把椅子,透过窗子射进来的稀薄的阳光,空气中刺鼻的药水味。
白布下露出两只脚,一只穿着鞋子,另一只鞋子掉了,只穿着一只破了洞的袜子,袜子褪到脚踝,露出青紫色的一块肉。文虎记得那双袜子还是他俩前些日子一起在校门口的摊子上买的,十元钱七双的那种,很不经穿。
文虎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床边,画面就此定格。他已记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掀开那块白布,再看一眼那张熟悉的破碎的脸,他想应该是没有,如果看到,他不可能一次次地骗自己说那根本不是雨桐。
他那阵子经常在梦里回到这个场景。每次都在给雨桐穿鞋子,可是每次都穿不上。又一次他从睡梦中醒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哭道:“我要去医院,我要给他穿鞋子,他不能就那样光着脚走!”
茂轩把他抱回床上,帮他擦干眼泪。“宝贝,他已经去了天堂,你这个样子他在天堂看到也会不开心的。”
文虎这才慢慢止住了泪。
他像祥林嫂一样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对茂轩絮絮叨叨:“他死的那么惨,走的时候却连鞋子都没穿上。”说着流下泪来。茂轩也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安慰他。
“那时幸亏有茂轩在。”他后来想。那段时间茂轩夜不归宿已成了家常便饭,他妻子似乎也对他死了心,没再跟他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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